……

這是一處普拉亞的西區山脈。

山洞內,火焰升騰而起。

火焰中央,站著一個金髮男人。

他站在火焰盛放中心,伸出雙手,恍若在擁抱著什麼,神情顯得極為狂熱。

他的身邊,上百位穿著破舊的居民跪伏,他們雙手合十,低頭低語,向他祈禱。

隔了一層山壁,有著四個人百無聊賴地圍圈而坐。

“伯里斯那傢伙真是沒完沒了.”

光頭白人大漢表情有些不耐。

他的旁邊,扛著一杆大槍的雙馬尾少女吐掉嘴裡的口香糖:

“艾利克斯,體諒一點,畢竟他的職業有些特殊,想要在這次海上盛宴中獲取勝利,我們需要他的力量.”

“以言語和情感為唯一判定的職業,用自己狂熱的情感去感染其他npc……”手持著湛藍冰晶法杖的藍髮女人笑了聲。

“伯里斯……他真是個神棍,職業的.”

片刻後,金髮的男人從山壁的另一側走了過來。

他的身後,跟著上百位低頭呢喃,恍若行屍走肉一般的居民。

“搞定了?”

雙馬尾少女吹起了泡泡。

“在兩天後的海上盛宴中,這群可愛的居民會成為我們有用的後備力量.”

伯里斯微笑著。

火光在他白淨的臉上描摹,他的眼底跳動著虛幻的火。

“無論到時候的具體規則是怎樣的,我們已經擁有了極大的優勢……”他輕聲說,語聲裡帶著一股鎮定人心的力量。

“伯里斯.”

藍髮女人開口:“我們可沒有把握戰勝第一玩家,剛看了眼排行榜,他的戰力已經超過了兩千。

難道你的這些手無寸鐵的居民就可以?”

“人群的力量是偉大的,培雪.”

伯里斯攤開手:“你或許只是不懂運用他們.”

培雪笑了聲。

“我可還記得,你還要給人家講故事.”

“嗯……”伯里斯低頭沉思:“之前的故事已經帶到,但他的回答卻很出人意料.”

他輕聲說著:

“誘惑了船長的人魚公主無罪,享受了幸福生活的居民們都無罪……偏偏,他會認為未與人魚公主溝通好的船長自身有罪,真是一種奇妙的思考角度。

他真是個出乎我意料的人.”

“廢話,如果他是個普通人,也不至於成為第一玩家.”

“對,所以……我已經想到了一個新的故事要帶給他.”

伯里斯微笑道:“你看呀,我和他這一次,是多麼有緣的相見。

明明我沒有追蹤編號的道具,卻與他在如此小的機率中成功會面……而且,連我附身的角色都與我真實的相貌如此相似,能帶給他最深的印象,這簡直是神賜的緣分……”

“你這個瘋子,隨你怎麼搞,別耽誤我們任務就行.”

雙馬尾少女克拉拉冷笑一聲。

“怎麼會?我理解他,他也是個很愛說故事的人,他會願意聽的.”

伯里斯說。

其餘幾人相互對視一眼,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正常人和瘋子是無法交流的。

瘋子只會越來越善於下套,用他擅長的言語和情感感染他們,然後把他們這群正常人給繞進去。

更別說伯里斯是個與暗牧安格爾名聲相當的,世界聞名的瘋子。

伯里斯的職業與自身的言語和情緒息息相關,若不是他真的狂熱地愛著他所謂的信仰,他的言語不可能對這些npc擁有這麼大的掌控力。

明明只是個普通的進階牧師類職業,硬生生被他玩出了群體誘惑的bug效果。

在幾個副本的程序中,他似乎越來越瘋了。

“今晚按照計劃行動,走吧.”

伯里斯微笑。

隨著他的走動,他身上的白袍逐漸染起色彩,像烈火於他的衣衫之上澆築,火焰化為紋路盤旋在他的身後,一縷縷銀線於袖口衣角交織成神秘的符文。

那是雲上城紅衣主教的裝束。

他伸出手,金色的權杖在他手下浮現。

他走向山洞之外,身後的居民如同喪屍般,步伐虛浮地跟在身後。

……

在特別卑劣的卑劣者背叛後,蘇明安沒來得及挑選新的繼承人。

八點一到,他便直接被夜間副本踹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在睜開眼的一瞬間,他還十分警惕,他記得昨夜還有人藏在他房子裡。

但環視了一週,他發現那個人已經離開了。

目前為止,蘇凜的三個特殊能力,轉化、迷惑、控制結界都已經解鎖。

轉化和迷惑蘇明安知道使用方法,對著人點開面板就行,但控制結界……

一般來說,釋放技能都需要特定的手勢,或是語聲。

哪怕不開口,閉著嘴動動口腔念一下也可以釋放技能。

這個設定更是讓無數渴望念招式打架的中二玩家大喜,於是大喊著什麼“幻影無形劍”“魔王降臨”這樣的臺詞去打架的情況十分正常。

不過榜前玩家基本不會把招式名稱喊出來,只會默唸,不然就是提前給對方反應時間。

蘇明安點開面板試了下,沒反應。

他再抬起手試了下,想要在屋子這就架設個結界,卻沒有得到回應。

他沉默片刻。

“架設結界.”

他說。

一片寂靜。

房子裡很安靜,沒有任何結界波動的情況發生。

他暫時放棄搞這個玩意,直接推門。

外面依舊是普拉亞清鮮的空氣,今天是副本開啟的第六天白天。

蘇明安站了片刻,想起昨天下午老太太對他說的話。

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一句【人要關注的不是獲得快樂或避免痛苦,而是看到生命的意義。

他拿出揹包裡昨天老太太硬要塞給他的米糕糖吃著,回覆著體力。

……他已經算看到人生的意義了嗎?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到底還算是個人的意願嗎?

雖然有時候他會說關於群體裹挾的道理,但其實他自己也是群體中的一員。

在這樣的環境下,連他自己也漸漸分不清自己算不算那被裹挾的一員。

老太太是位難得明理的長輩。

即使生活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她的話,依然給了心態已經有些麻木的他一個啟迪。

他吃著米糕糖,吃著吃著,忽地發覺到有些不對。

……好像有些過於安靜了。

他轉身,忽地發現,那臺總是在晨間吱呀作響的縫紉機,此時寂靜無聲。

透過窗紗遮掩的窗戶,他看見那放置在桌邊的布都已不見,針線盒安靜地擺放在一邊,椅子上空無一人。

門內傳來隱約的咳嗽聲,卻沒有人的腳步聲。

蘇明安上了一艘船,駛向中央魂獵部,忽地看見一隊穿著鎧甲的魂獵,拎著補給箱從街上走過,走向十三街的方向。

……負責發放資源的魂獵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他聽老太太說過,今天明明還不是發放補助資源的日期……

“聽講昨夜出事了啊.”

前頭的船伕一邊划船一邊說。

“出事?”

蘇明安問。

“教堂那邊,大晚上燃起了好大的火,我在夜裡開窗就能看見,那火燃的……幾乎把天都染紅了,不知道是不是走了水.”

“……”

蘇明安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小船在河流中駛過,街道旁走動的人越來越多。

下船後,他直接趕向中央魂獵部,忽地看見在魂獵部的門口,人出奇的多。

以往這邊只有魂獵快速行走,白天裡更是沒什麼人,如今卻是人頭壓人頭,看熱鬧一般的居民將這塊快圍滿了。

居民們似乎圍在了一起,在看些什麼,嘈雜的交談聲傳了出來:

“……怎麼會有人幹這種事,太恐怖了.”

“又是那幫魂族乾的事,這些東西真是沒點人性……”

“媽媽,那是什麼,好恐怖……”

“走,我們走,別看這種東西,髒眼睛……”

米糕糖的碎末在手裡飄落,蘇明安擠開洶湧的人流。

“臥槽,誰擠老子,別擠了,別擠了!”

人們發出抱怨聲。

“什麼人啊,沒素質.”

“噓……小聲點,講不定人家是個魂獵.”

有人低聲勸著。

“魂獵又怎麼了??上面掛著的那屍體我認識,十三街一個性情挺好的老奶奶,一輩子沒得罪過人,這樣的人都死得這麼慘,魂獵究竟能不能護住我們啊??”

這是聲尖利的女聲。

“……”

蘇明安不知道自己聽見這話時是什麼心情。

他只是向前擠著,順著人們的目光抬起頭。

他向著刺眼的晨光眺望。

魂獵總部旁邊的建築上,鐵柱高高揚起。

像一抹旗一般的,穿著黑色粗服窄袖的人影,於鐵柱頂端懸掛。

她的身上有著焦灼的火焰傷,像是被什麼東西燙過,胸前開了個猙獰的大洞,血液已經乾涸。

她的銀絲在海風中微晃,低垂的頭髮晃著一層晨光,像凝固的冬雪。

由於掛的高度過高,下方的魂獵還在搭梯子,商量著趕緊把人取下來。

“別看了別看了!各回各家去!”

制服魂獵朝人群大吼著,推著他們,一邊往地上吐口水:“……真是噁心,這幫魂族的傢伙,把人殺了就殺了,還要掛起來,這得多大仇……”

“得趕快把屍體取下來,不然影響太惡劣了.”

旁邊的魂獵說。

“我知道,上面不知道被誰搞了層結界,結界一般來說只有架設者本身才能解除,不然只能強行破解,強行打破的話,那屍體會被撕成碎片的……”

魂獵們正商討著,忽地看見一個黑髮的,手捏著米糕糖的青年,緩緩走了過來。

他的步子很緩,卻能輕鬆地掠過擁擠的人流,像是沒看到他們一般向前走。

“這裡是封鎖區,閒雜人員不要進入……”他們擋在了青年面前。

蘇明安沒說話,只是伸出手。

“嘩啦——”

一聲碎裂聲響。

結界在他的控制之下解除,沒有引起半點破壞。

恍若有著亮閃閃的玻璃從天際墜落,碎片星一般墜落在地。

蘇明安抬起頭,看見一片碎裂的光芒中,

……

那一面深黑的旗飄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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