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入秘境,斬雷闢劫,李代桃僵 (8400)
雖然安祿山在酆都之戰中,被司馬承禎、狄懷英、徐行三人聯手擊傷,但沉寂近一年後,仍可稱魔威赫赫、驚天動地。
並且,論體魄修持、肉身神通,安祿山這位雄霸世間數百年的西方天魔,或許稱得上天下第一人。
有這樣的體魄神通,哪怕是要安祿山與同樣以法力雄渾、後勁綿長的黃舉天對拼,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落入下風。
可這妖神一爪,竟然打得安祿山主動退避?!
這一幕,落到徐行等人眼中,更是令一眾大真人神情肅穆,氣機沉凝。
不過,魔門中人顯然也沒有想著,就憑一位受傷的天魔,便能拿下這座秘境,安祿山主動退避後,又見一條血色長虹橫貫天際。
血虹延綿百餘里,滾滾而來,浩浩蕩蕩,軍陣殺伐之氣交織,凝為攻城拔寨、殺人盈野、血流漂杵的兵禍災劫之景。
屠殺!戰爭!混亂!
眾人一見,心境中都情不自禁地浮現出這幾個字,只覺已非是身處人間,而是沉淪無盡血海,墮入了阿修羅魔道中。
石敢當、別小樓兩人皆是當世頂尖的刀客,自然認得出來,這赫然是一記刀招——以刀述道的刀招!這樣一刀,自然只有如今的北方天魔、夜叉修羅天之主,朱溫方能斬出。
就連漆黑一片的濃厚陰雲,在這一刀的映照下,亦染上些許血色,那位始終高居雲中,並未露面的妖神狂笑一聲:“在老子面前玩怨念?!”
自妖神現身以來,其下方圓二百里,已盡成一片澤國,洪濤洶湧,將崇山峻嶺都給吞沒,化為一座座孤島,且還在以極快速度,向外延伸。
聽到妖神的嘲弄笑聲,洪水中、乃至烏雲裡流竄的披鱗帶甲之輩,盡數現出形體,或為龍、蛇、蛟、虯、鯢、鼉……
外表雖為水族妖物,可它們眼中,卻悉數閃爍著殘忍暴虐之光,更能在無形無質與有形有質間任意切換,渾如天魔之屬!這一剎那,不只是水天一色,而是徹徹底底的水天相連。
難以計數的水魔翻湧而起,化為一掛厚重簾幕,盡是反過來將滾滾血河吞沒!血河中衍生出的“無相血魔”在這些水魔面前,以不過幾個呼吸間,就被吞噬殆盡,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雲天中,傳來一聲驚愕之聲:“洪荒水魔,是你!”
聽到洪荒水魔這個名字,徐行一方的眾位大真人們,也明白了那位妖神的來歷。
上古時期,有神靈稟承先天神水之精,降生於桐柏山,天生異種,縱橫五湖四海,無邊汪洋,法力無窮、兇名赫赫,號為無支祁。
禹王昔年領上古煉氣士,疏通水道,平定水患,就曾被此神率十萬洪荒水魔所阻。
即便以禹王經天緯地、斡旋造化的無上修為,也是幾經征戰,方才將這妖神擒拿、鎮壓。
面對這樣一頭妖神,即便是朱溫這樣的天魔,也要心神搖曳,難以自持。
但他也在心中升起一種明悟——是了,若非是它,又何來這般神通?朱溫這一記魔刀,已盡述阿修羅魔道的精義,論殺性殺氣,在天下間不作第二人想。
可他就算是屢屢屠城,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漂杵,以此祭煉魔刀,要論殺人之多、禍害之深,又如何比得過無支祁?!
要知道,這位昔年水漫神州之時,手底下就已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黎民。
這十萬洪荒水魔,亦是無支祁採集民眾怨念,併合治下無數妖魔,方才煉製而成,隱約也有魔門法度的影子。
因此,朱溫想用阿修羅魔刀,以及齊上縈繞的怨念魔頭對付無支祁,那是貨真價實的貽笑大方。
聽出朱溫的震憾、驚駭,無支祁又在雲雨中大笑起來,笑聲極其猖狂放肆,震憾數百里方圓,盡顯不世之威。
“是老子又如何!數萬年過去,不意故土煉氣士竟已衰頹至此……”
這妖神說到最後,竟也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寂寥,如常人輕聲呢喃,感慨萬千,似是在懷念那個莽荒的上古時代。
不過這點小小感慨,很快就被打散,換為更為囂烈跋扈的張狂之聲,引得洪濤掀波,不斷炸裂起一條條沖天水柱。
“好!好!好!如此地界,正合老子大展拳腳,待老子頗封而出,定當再續昔日未竟之業,一統五湖四海,水淹神州,哈哈哈哈哈!!!”
這妖神雖是還沒完全破封,又有安祿山、朱溫兩大天魔虎視眈眈,卻仍顯出不可一世、睥睨群雄的威風。
不過,這也符合無支祁身為上古妖神的風範,真仙級數的強者,縱然能令他正視,但想要與之匹敵,卻是千難萬難。
西方天際,又聽一聲冷笑:“老雜毛,一身功力早已十不存一,還在此狺狺狂吠,莫非是想引得我們盛怒之下出手,助你脫困?!”
冷笑聲中,安祿山撕裂虛空裂隙,來到二百里澤國最邊緣,現出百丈法相,昂首眺望雲雨正中,嘴角裂開,無比冷冽。
朱溫卻並未現身,而是仍舊化為一抹血紅,盤旋於北方天空,魔刀始終鎖定著那座半開半合的秘境,蓄勢待發,只沉聲道:“方才兩擊,已顯出你的虛實。”
兩位天魔的修行年月,雖然還不及無支祁零頭的零頭,卻到底是此界首屈一指的英傑,又都是狡詐陰狠之輩,豈會輕易上當?無支祁被戳破了謀劃,卻也不惱,只哂笑一聲,連那隻猴爪都收了回去,慢悠悠地道:
“不知好歹的小子,莫非真以為老子自己便出不來?
既不知把握時機,接下來,老子亦不會給你們任何機會矣,哈哈哈哈!”
言畢,這妖神的恐怖氣機,竟是直接消失於雲雨中,不再有絲毫顯露,顯然是回到了那座秘境中,全神貫注於破除封印。
安祿山、朱溫見他做此應對,心中都是一沉。
在方才的戰局中,那無比穩固的封印乃是對無支祁的限制,可現如今,卻成了他們兩人的阻礙。
端看無支祁剛剛發威的手段,就知道這老猴子說的絕非虛言,縱然不用安祿山、朱溫援手,他也有法掙脫出去。
可兩人即便已是天魔,想要突破禹王設下的禁制,卻也顯得不可能。
朱溫雖是不動聲色,卻不著痕跡地望了眼憑天峰,心中怒火湧現。
其實,按照魔門此前的設計,有朱燦這個釘子在,他們本可以更加從容、輕鬆地佈置這一戰。
若是能提前設下法壇,佈置陣法,招來域外天魔,以無盡魔潮衝擊封印,他們如今也不至於如此窘迫。
就在此際,南方天際,又有一道幽綠煙雲,遮蔽百里,滾滾衝來。
煙雲中,一尊身披玄黑袞服,頭戴冠冕的高大帝王,腳踏一座巍峨山峰,駕臨十萬大山,正是南方天魔。
此人一來,安祿山、朱溫雖是不動聲色,氣機卻沉了一沉,顯然是頗為忌憚。
這一次,他來的不只是元神,還帶上了用自身屍骨練成的本命法寶,比起酆都之戰時,戰力足足強了數成。
如果說安祿山等人是心頭一沉,憑天峰上的大真人們,則是心已沉到谷底——今日之戰,竟然有三位天魔參與?!
正道如今現存的真仙,即便加上坐鎮海境,不得外出的龍君外,也只有符籙三宗的三位鎮世祖師,以及赤城劍仙五人而已。
總數上,兩方雖是勉強相等,但論及戰力,這五位中,唯有一名赤城劍仙算是狀態完好。
要知道,當初即便是爭奪酆都,五方魔教都不曾有如此豪華的陣容。
很顯然,他們對這座秘境的真相,已有某種程度的洞悉,三位天魔聯袂降臨,更是顯出勢在必得之心。
平天教就算是有再多大真人,且哪怕教主已躋身真仙境界,又如何同對方相爭?!
三位天魔如今的主要心神,雖是放在那處秘境上,卻也各自分出一到兩成神念,橫跨數百里虛空,降臨憑天峰。
憑天峰上,天象頓起變換,風雲變色,三道神光覆壓而下,一者血紅、一者幽綠、一者淵黑,內中法度森嚴,魔意自生,無數天魔隱現,影影綽綽,瞧不真切。
如此景象,宛如三座魔國降臨,將天域一分為三,將一應法則變化、氣機流動盡數凝固,難有片刻波動。
五方魔教雖是並稱為魔道,可彼此間的根本法度,也不乏矛盾衝突,因此不同法脈的魔門弟子,一向都難以聯手。
可如今三座由魔識構成的魔國,卻是涇渭分明、秋毫無犯,就說明三大天魔已有共識,要摒棄前嫌,共誅平天教眾人。
——畢竟那秘境之事,一時半會兒難有進展,倒不如先騰出手來,宰了這群上躥下跳的正道中人。
——尤其是那個平天教主!
在這種“凝固”中,幽暗自生,湧動如潮,有似無盡深淵,一望無際,腐蝕眾人形神,自心底滋生魔念魔頭。
若是尋常大真人在此,只怕幾個呼吸間,就要被染化。
好在,如今立身於憑天峰的大真人,皆是身經百戰、心智堅毅之輩,個個都是貨真價實的掌教至尊,根本無懼魔識染化。
不過,眾人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見徐行拂袖一掃,朗聲笑道:
“三位遠道而來,何必如此客氣,還是讓徐某略盡地主之誼罷!”
這並非是言語,而是一道無比凝練的神念,隨頃刻十轉的劍吟聲,傳遍方圓五百里,令三大天魔清晰可聞。
劍吟聲起,厲歸真始終揹負身後的畫軸,驀然展開,化為一副青綠山水長卷。
其中除了憑天峰外,還有其餘三十五座峰頭的形貌,雖是寥寥幾筆,卻盡顯崢嶸氣象,宛如抵天神鋒,劍氣沖霄。
徐行袖袍再一拂,洗墨劍鏗然出鞘,劍光連點,長吟道:
“醉來長袖舞雞鳴,短歌行,壯心驚。西北神州,依舊一新亭——”
吟唱聲方起,魔識所凝之界域,當即破碎,化為三條長龍般的煙氣,蜿蜒飛動,縱入徐行衣袖中。
又間長卷幡然,烈烈作響,勾連憑天峰周遭三百里地脈,接引地氣,雖是憑虛翻卷,卻如雄嶽落地生根,氣勢巍然。
徐行長劍斜指,漫聲道:
“三十六峰長劍在,星斗氣,鬱崢嶸!”
頃刻間,北極天域已是一片絢爛,星輝璀璨,遮天蔽日。
星河中,一枚煌煌赫赫的明亮大星,冉冉升起,仿若眾星之主,與卷中三十六峰遙相呼應,淬成凜然神鋒。
三大天魔畢竟駐世已久,只一見徐行這番手段,便自行分析起來。
勾連三百里地脈的大陣,自然是青城劍宗的萬山連峰劍陣,那上應天星的劍意,則應該是出自“九曜龍淵劍符”,又有七星井的星力補充。
這正是徐行這半年來,最大的成果。
為了佈置這一門護山劍陣,徐行足足耗盡了此前一戰繳獲的七八成資源,再以“九曜龍淵劍符”為中樞,才終於完成。
藉助“九曜龍淵劍符”中的星力,以及三百里地脈之氣,再以“十二玉樓天外音”將之純化,這座劍陣發出的劍氣,就絕對足以殺傷天魔。
——但,光是如此,還不夠!他們三人這一次,之所以要臨到頭,才聯袂破空而來,就是考慮到憑天峰已佔據的地利。
所以,三大天魔雖是沒想到,這劍陣殺傷力竟如此之大,也並不感到多少驚訝。
此念方一生出,三人不需要任何交流,更強悍的魔識破空襲來,凝成種種異相,如山嶽傾覆,要將徐行徹底鎮壓。
此陣畢竟非是真正的劍仙,縱然劍氣凌厲,神通運化、臨戰機變,又如何同他們匹敵?
三人方才雖涇渭分明,卻各自為戰的魔識,如今已開始互相配合。
安祿山主修肉身法體,魔識最為孱弱,只作輔助之用,以神通撕裂八百里虛空,為其餘兩人提供便利。
南方天魔則是以魔識化為羅酆六天、鬼神之宮,影響徐行的心神,試圖引動他體內的“紂絕陰天秘籙”。
有了安祿山、南方天魔的鋪墊,朱溫便擔任主攻手,一記狠絕凌厲、兇險莫測的血河刀意橫空而來,直擊作為陣法中樞的“九曜龍淵劍符”。
這一次,徐行身後的大真人們,已是各自震憾,有了出手的徵兆。
徐行對此,只是一笑,身形拔地而起,顯化出高達九十九丈,披髮仗劍、足踏龜蛇的真武帝君法相,“紂絕陰天秘籙”的震盪立即平息。
法相一頓足,右臂高舉,如擁月入懷,“真武昊天鏡”顯化,鏡光懸垂,飄忽不定,了無蹤跡,直透三大天魔心底。
三位魔門最巔峰的強者,只覺心神劇震,衍生一種莫名感觸,彷彿被某種無形銳器抵住心臟,難以喘息。
他們都看出來,那面銅鏡,既有司馬老兒“上清含象鑑”的祭煉痕跡,又另含一股遍照無礙、觀諸法皆空的意蘊,似是佛門路數,還有生死陰陽之氣盤結,儼然是一件重寶。即便如此,也不該有如此功效才對!這樣的感覺,他們分明都曾經歷過。
——這是他化自在法!
他化自在天之所以被稱為中央天魔主,有統領其餘四脈之能,就是因為他化自在實乃魔門根本道途。
魔門中人無論有何成就,皆源於此,概莫能外。
只要是面對魔門強者,他化自在天之人便能針對這一點出手,推演道基破綻,批亢搗虛,即便是面對天魔都不例外。
這變化來得極其突然,更超乎了三大天魔的預料,心中更浮現出同樣的感觸。
“這人在他化自在法上的造詣,怎麼會如此之高?!”
剎那間,三十六道劍光自圖卷升起,上應北極玄武七宿,下接三百里地脈,意氣凌絕,直衝牛鬥、光耀河漢。
血河刀意雖也是朱溫畢生心血所凝,到底只是魔識顯化,對上這實質性的劍光,自是一觸即潰。
三十六道劍光斬碎血河刀意後,並無多少損耗,挾橫越星漢之威,當空縱去,竟是直接斬向那隱於雲雨中的秘境。
安祿山早已認出,主持陣法的正是此前壞了自己好事的徐行,獰笑一聲,右掌一翻,掌力震盪虛空,打出無數褶皺、漣漪。
此界大多數神通法力的傳播,都需要以虛空為介質,安祿山這一掌,正是要透過影響介質,來阻攔劍光。
一般來說,能夠用“陰魔裂空大法”撕裂虛空,創造一條長久通路來傳遞力量,已算是西支絕頂高手中的絕頂高手。
而安祿山的神通,卻已經練到了洞悉虛空本質,能夠將之搓圓揉扁,隨心變化的最巔峰境界。
但下一剎那,他就發現,這三十六道劍光,簡直不像是出於劍陣,而是由李雲顯親自斬出,劍意、劍氣、劍勢簡直圓融到極點,根本無從削減,只能硬抗。
安祿山深吸一口氣,鬚髮怒張,古銅色胸膛鼓盪,左手五指大張,頃刻間拍出十八掌,將十八道劍光攢在手心,再一把捏碎。
朱溫也不敢再有怠慢,血色刀光一翻一卷,挾金戈鐵馬之聲,如戰旗鼓盪,將剩餘劍光包裹,以雄渾法力消磨。
無支祁雖然說是退回秘境中,此際卻也彷彿同徐行早有默契,再次伸出一隻妖猿巨臂,及時配合,拍向最後來的南方天魔。
他看得很清楚,這位雖是派頭最大、威勢最盛,卻也因法寶的拖累,最是難以騰挪。
南方天魔雖是知道這妖神之力是何等可怖,值此關頭,也無從躲避,只得與之硬拼一記。
那具黑衣帝君衣袍飄揚,露出白骨森然的軀體,翻掌一拍,打出一枚玄黑印璽,鬼氣濃烈,其中仿若有百萬陰魂盤踞,神哭鬼嚎,怨念沖天。
無支祁巨掌拍出,與印璽摩擦出一連串火星,將其中陰魂拍碎近兩成,虯結臂膀亦是一震,緩了足足一呼吸,才重回秘境中,冷笑道:“鬼道伎倆,不外如是!”
話雖是如此說,但任誰都聽得出來,這位上古妖神言語中的忌憚。
印璽滴溜溜地旋飛,落回黑袍帝君手中,其人目中鬼火暴漲,似是在體會無支祁方才那一擊,並未有更多動作。
徐行方才那一劍斬出後,也不再試圖出手,而是一手持劍、一手掌鏡,眺望前方,仔細品味方才的感觸。
這座劍陣雖是威力無窮,可每次出劍,都要消耗極多元氣,縱然以平天教的積累,也斬不出幾劍。
一旦超過極限,地氣便會紊亂,星力亦無從維持現狀,劍陣當場便會崩潰。
是以,徐行自從煉成這座陣法以來,從不曾動用過。
但是在劍陣崩潰前,以徐行如今的劍道造詣,不敢說已擁有真仙戰力,至少已有資格介入真仙級數的戰場,並且成為一記極其關鍵的勝負手。
安祿山收回手掌,看著正在主持陣法的徐行,語氣深沉,目光更是前所未有的鄭重、肅然。
“兩位道兄,秘境之事,一時半會兒難有分說,那老猴子陰險狡詐,不若先合我等之力,將這小子剷除。”
這幾個月以來,平天教主的名聲,可說是響徹九州四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儼然已是無可辯駁的真仙之姿。
但在安祿山看來,這種說法,還是太過低估了眼前之人的可怕。
他是清楚地知道,此人的進步速度,究竟是何等之快。
不過是短短几個月,此人從一個只能敲邊鼓、射暗箭的小蟲子,成長為了可以與自己正面相抗的巨擘。
雖然其中有陣法之助,但這種衝擊性的事實,已足夠令安祿山感到心驚。
畢竟,對他們這級數的人物來說,光是閉關修行一番神通,都要以十年、二十年為單位。
徐行的出現,簡直可以說是顛覆了他一直以來的修行觀。
這樣一個驚才絕豔的人物,若不能及時扼殺,日後定然會成他安祿山,乃至整個魔門的心腹大患。
就在此時,南方天魔忽地掐動法訣,回首一望,目中鬼火爆燃,頭頂浮現出一片巍峨宮闕,結為雲中城池,彷彿仙人居所,華貴壯麗。
下一剎那,便聽一聲清越劍吟,遙遙傳來,赫然是徐行此前用過的“十二玉樓天外音”,卻更為高邈,出離塵世。
劍吟十一轉,彈指摧破城池,劍意交錯,撕裂天幕陰雲,宛如仙人執筆,縱貫碧霄,一劃而已。
朱溫、安祿山雖未被劍音鎖定,見得此情此景,也不心中一驚。
李雲顯這廝,劍術竟然又有精進?!劍吟聲絕,一名腰懸雙劍的童子,落入憑天峰上,睥睨遠方三人,冷笑道:
“一介碧眼胡兒,也敢在李某面前大放厥詞,真真放肆!”
又聽一聲豪邁大笑,滾滾蕩蕩,帶著極強的壓迫感,自遠天傳來,彷如大潮席捲,吞沒而下。
“看來上一次,還沒給這胡兒打痛、打狠,倒是老道的不對了!”
言語落定,安祿山身後三百里處,長鬚飄蕩的司馬承禎,負手而立,“含象鑑”懸於顱頂,“景震劍”繞身飛旋,恍如飛電,凌厲非常。
安祿山見到這兩人,面色黑如鍋底,目中兇光大盛,心中殺意卻已攀升到極點,噴薄欲出,只恨聲道:
“司馬老兒,這一次,你不會再有那般運氣。”
酆都一戰,安祿山雖是受了傷,但司馬承禎的本命法寶和金身法相,都捱了他結結實實的一掌,受創非輕。
司馬承禎雖是在青城山修養了三個月,也只是重煉了一遍景震劍,並未真正恢復萬全。
如今兩人再遇,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不過,安祿山也看出來,司馬承禎身上那抹劍意,已變得越發凌厲迫人,且隱隱同李雲顯、徐行兩人共鳴,儼然是同出一源。
這樣的劍術,安祿山此前雖是從未見過,卻也猜得出來,只怕又是眼前這位平天教主的傑作。
思及此處,他在心中,對徐行的殺意已是越發強烈。
能夠從無到有,創出一門令司馬承禎、李雲顯這種劍仙都能受益的劍訣,這是何等恐怖的天資?!此子即便終生不成真仙,亦是魔門大患!不過,饒是司馬承禎、李雲顯先後現身,魔門一方仍是頗為鎮定。
畢竟以如今的正道局勢,能夠拿出兩大真仙,已是極限。
其餘人如正一道張天師、杜祖師等,都有各自負責的重地要鎮守,等閒離開不得。
畢竟,李林甫和黃舉天還未露蹤跡,而多出來的一個真仙戰力,就足以令他們有充足餘裕,應付一切可能出現的情況。
李雲顯背對徐行,傳訊一聲:“那處秘境法度森嚴,禁制高深,我的劍亦斬不破,這就說明魔門中人,一時半會兒也繞不開。”
自從修行了“十二玉樓天外音”後,李雲顯的純化劍意已經再上一個層次,觀天地萬物如掌上觀紋,破禁滅法更是吃飯喝水一般。
如若不然,南方天魔引以為傲的六天鬼神之宮,在他劍下,亦不會如紙糊一般,一擊即潰。
因此,他說的話,徐行自不會懷疑,只是點頭道:“等打起來,我會想辦法潛進去。”
李雲顯皺眉道:
“那老猴子不是好應付的,你可有手段?”
青銅鼎之事,徐行在事先,就已與李雲顯和司馬承禎透過氣。
兩人都猜測,以此為憑,徐行應當能夠繞開禁制,進入秘境。
只是其中那頭上古妖神,實在是太過兇猛,法力深不可測。
若徐行孤身進入,沒了大陣庇佑,縱然他如今神通法力遠勝酆都之時,怕也脫不開一個形神俱滅的下場。
徐行只一笑,坦然道:“準備嘛,有那麼一兩分。以方才境況觀之,這廝雖已不復上古兇威,卻也至少保有真仙級數的戰力。
面對這種人物,要想有萬全把握,也不可能,不過是隨機應變而已,若真事不可為,相信我總能逃出來。”
對徐行的虛空神通造詣,李雲顯是早有領教,再加他如今所說,也是最好的辦法,便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照膽、明河出鞘,當即斬向了威勢最盛的南方天魔。
這位以鬼物之身成道的天魔,自從轉劫歸來,取回自身法體後,就有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徵兆。
所以,作為正道一方的最強者,李雲顯自是當仁不讓,要挑上這頭來歷莫測,修行年歲幾不可靠的古老天魔。
而幽遊夜摩天一脈,自上古時期以來,就同劍修一脈有化不開的仇怨,現如今,酆都也在青城劍宗的控制下。
李雲顯既然承接了青城道統,便是南方天魔的死敵,這也是為何,他方才能第一個察覺到這位劍仙的到來。
此前酆都一戰,兩人各有目的,所以都只是小試牛刀,並未放開手腳廝殺。
今日,再無任何束縛、顧忌的兩人,已決定要打個天翻地覆!李雲顯一出手便是臻至十一轉境界的“十二玉樓天外音”,他已將自己所學的全部劍術,乃至一身精氣神,都融入其中。
現在的李雲顯,正如徐行當日對戰朱燦那般,連形體都已消失於這個世界,精神更是抵達了另一個不可知的層面。
一時間,南方天魔不見絲毫人影,亦不見任何劍光,唯有一道道飄渺清音,莫名而生,直透心底,令人徹骨生寒。
他雖是不曾見識過這般詭秘劍術,但對付劍修,也有自己的手段,法訣一捏,白骨法身就已落入六天鬼神宮中,坐鎮陰山,亦或者說——羅酆山!
道基、法寶、元神,三者合一後,南方天魔彷彿已化身為一座人間鬼國。
其中的每一頭鬼神、每一條陰靈,彷彿都成了他的化身,無從分辨真身何在。
即便是李雲顯的劍意,亦難以下手,他畢竟不是徐行,無法從魔門法度之層面,窺中南方天魔的破綻。
另一邊,安祿山亦隨之而動,一掌拍向司馬承禎,景震劍出鞘,雷音滾滾,如挾浩蕩天威,一劍斬落。
同樣是“十二玉樓天外音”,可在司馬承禎手上,卻演變出了截然不同的氣韻,如此一劍,已可成斬雷闢劫!見其餘兩人都已動手,朱溫也捲起滔滔血河,一刀斬向憑天峰,徐行卻並不再用真武帝君法相,而是化為金剛佛身,再御三十六峰劍陣。
其餘十幾名大真人得了神意傳訊,也紛紛落入陣中,或是牽引星光,或是勾連地脈,更添劍陣威煞。
他們都是智慧通明之輩,知道在這般戰陣中,唯有融入陣法中,才能幫上徐行一臂之力。
在佛韻浸染下,鏡光越發明澈,映照大千,朱溫心頭一緊,只覺道基搖晃,刀光一折,卻並不回防。
他很清楚,如今秘境形勢瞬息萬變,只要能先斬除憑天峰眾人,破滅大陣,再來對付那頭上古妖神,便會更為輕鬆。
可就在此時,那佛身的面容卻忽然變幻,卻非是徐行,而是——法海!徐行方才轉換法相,根本不是為了強化鏡光,而是為了掩人耳目,令法海能夠李代桃僵!
以法海如今的修為,主持陣法,再加其餘大真人的輔助,完全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
朱溫這才明白,為何剛才出手時,徐行始終不讓其餘人入陣相助——這也是為了迷惑他的感知!
他心頭大震,神念一動,只覺一股異樣波動自身後傳來,虛空扭曲,手持青銅鼎的徐行,已到了秘境邊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