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就吃飯,別胡說八道!”娘驟然臉色一變,她怒聲斥責妹妹,顯然對這些話非常忌諱。

“還有以後遇到這種事千萬別靠近看,小心沾染了邪穢!”娘再三叮囑兩人。

涉及鬼神之類邪門的事普通人總是非常忌諱的。老人們告誡對待這些必須不靠近、不打聽、視若無睹,如此才守得住自己的一份小小平安。

娘絮絮叨叨轉述著古老的經驗,顯然當年她的父母也是如此緊張而嚴肅的教導她。

蘇文知道不能視若無睹,如果身邊有危險,怎麼也得有個防備。

吃完飯,藉著天色尚早,他溜達到了巷子不遠的春妹家。

春妹家同樣是低矮的泥磚房,家裡有七口人。除了七八歲的春妹,還有一個老奶奶、父母、兩個哥哥和一個三四歲的妹妹。

家境與蘇文差不多,家裡有一輛馬車,她父親常在城門口招攬客人,拉人或帶貨。生活只能說勉強活著。

蘇文到春妹家門口時還有衙役進進出出,顯然還在勘查之中。

有好些鄰居圍在門外看熱鬧,脖子伸得長長的,像一隻只被提著脖子的鴨子,他也探頭去看。

院子裡擺著七具屍體,有大人有小孩,都一色的枯瘦如柴,膚色灰暗,非常詭異的痙攣做一團,就像死了幾百年的乾屍。

有仵作正在解剖其中一具。

蘇文心裡一突。

死成這樣肯定有問題。

絕對是超凡力量!

蘇文再次確認危機的到來。

這裡離自己家也就幾十米遠,如果附近有妖魔鬼怪,一不小心就會盯上自己家。

想到這裡,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背脊冒了起來。

這時他見到一個穿錦袍的中年鬍鬚大漢走了出來。

他嘗試喊了一聲:“劉伯父!”

這個鬍鬚大漢叫劉成恩,曾和蘇文的父親一起拜師學藝。因為有一份同門情誼在,每次父親回家都要帶著蘇文備一份薄禮去拜訪,關係算不錯的。

劉成恩在衙門做了捕頭,屬於有點地位之人。他看了在人群之中的蘇文一眼,便和善地點點頭招了他過去。

他們避開人群,就在大門一側,劉成恩道:“原本想忙完再去打擾一下蘇家嫂子,文哥兒在就正好……”

他眉頭緊鎖,臉色凝重,低低地道:“你晚上記住閂緊門,最好養一條狗。

睡覺要記得警醒一點,床頭擺一面銅鑼之類。

有不妥當的風吹草動要及早敲鑼,大叫救命。

這段時間衙門會多派人手在附近加緊巡邏,只要大喊,必然有救援。”

蘇文心裡一驚,看來情況比意料的嚴重。他低聲問:“難道是有惡人作案?”

劉成恩輕哼一聲:“如果是惡人,那還好一點,就怕是那些瘋了的食煞者……”

食煞者?

食煞體質……

蘇文耳朵立刻抓住了這個詞,又想到自己新得的超凡體質,正想追問。

劉成恩卻不想說了,拍了拍他肩膀:“回去吧,記住伯父的話,晚上千萬不要到處跑,有事大聲呼喊。”他揮揮手讓蘇文離開,自個又忙了起來。

“隔壁巷死了三戶人家,這次輪到我們巷,不知要死多少人……”

蘇文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但他望過去每個人卻又是面無表情,好似自己產生幻聽。

不對勁啊!

蘇文沿小巷回去,路上無人,總覺得兩旁泥磚房、木屋、草房裡總有些冷冷的目光望著自己。

是我疑神疑鬼了嗎?

這個熟悉的小城驟然變得陌生起來。

食煞到底是什麼?

是妖魔嗎?

回到家裡,蘇文挑了一堆木棍,用鐵釘將自己主屋的窗戶都加固了一遍,又在屋子大門背後加一條手臂粗的橫杆。

天色已晚,一時找不到狗,明天花大錢買一條。

他娘點著油燈縫補衣服,一邊嘆息說:“原定今晚做一批臭豆腐,現在卻不能做了。”

臭豆腐不是即做即吃,要做起來然後窖藏發酵半個月。之前做的那一批差不多賣光了,不趕緊補充未來就有可能斷貨。

這是很重要的賺錢來源。

所以娘有點著急。

“過兩天再看看情況,或許官府很快抓住了惡賊,要不改為白天做。”蘇文安慰道。

“白天又要出攤,又有其他活計忙著……”娘嘆息。

可是晚上點火做食太顯眼了,說不定就恰好引來禍害,蘇文絕不敢賭這個可能。

他知道那是超凡力量,自己毫無對抗可能的。

小妹就著油燈微弱的燈光玩著一隻小木偶。那木偶被把玩得有點掉漆,五官模糊,但她還是玩得很開心。

娘繼續說:“最近城裡不太平,聽說很多地方遭了旱災,不少流民進城乞討,看著怪可憐。”

“有一家人遭了怪賊,連用了幾十年的夜壺都被偷了……”

“隔壁黃大嬸跟我傳教,說她拜的那個西洋神很靈,求什麼許什麼,教會還派東西吃。”

蘇文驟然一驚,他嚴肅地道:“娘,西洋教永遠不要碰,特別是這個年頭還發食物的,非常危險。

也不知道圖謀些什麼,會不會改天就被官府剿了?!

我們自過自己的小日子,不貪那一點吃的。”

娘點頭,道:“曉得,曉得!”

“既然發了旱災,今年的糧食可能難了,我們家要多買點糧,遲點糧價肯定要大升。”蘇文又叮囑,想著自己還有一點餘錢,明天也都拿去買米。

手中有糧,心裡不慌。

蘇文遲疑了一下,又問:“我今天看了菜市口斬頭了,據說是幾十口人的血案,不知道街上有什麼說法?”

他娘賣臭豆腐時和街上小販相熟,又是碎嘴之人,訊息向來十分靈通。

娘果然道:“那應該是東坡巷王老太公家滅門那一件,早在一個多月前就發生。我當時還跟你提來著。

王家是本城書香門第,老太公九十有一,家裡五代同堂,還有一個孫子在省城做官的。

福祿壽皆全,讓人羨慕。

可是一天清早全家五十八口人,男女老少全部被發現死在府裡,連下人都差點死光了,只有一個半大小子倖存。

官府說是這個孩子在宴席裡下了毒,毒殺全府。

這孩子原也是王家旁系,自小沒爹沒孃,老太公見他可憐招進府裡做工,可能妒恨別人過得好,也可能做事不精細被罰了,反正就起了毒心。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壞胚!”

一個半大孩子毒死一屋子幾十人,就沒一人察覺不對?

就算蘇文不知道此案別有隱情,也能輕易能指出其中的明顯的邏輯漏洞。

可是這麼一起明顯的冤案,為什麼人人視而不見?

這個時代的人到底是什麼的心態?

他嘗試著組織言辭去問娘。

娘說:“其實大夥都覺得有可能冤枉了。可那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誰管得了是不是他殺的?

王老太爺家都死乾淨了,也沒有苦主追究,官府說什麼就什麼吧。

冤枉不冤枉的,官府不向來這樣?!

我們還能與官鬥?!”

蘇文恍然。

原來這才是這個時代老百姓的真實想法。

平安活著,不惹事,卑微的像雜草一樣努力的蠻強的生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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