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事先雖懷疑過樑建,但到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沒想到竟然為了權勢做到這種地步。

還真是——隨了他!

想到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那一個個慘死的人,他開始有些心寒了。

皇帝疲憊的閉上眼,想了很久很久,才緩慢的開口:“將梁建貶為庶民吧……”

“是。”

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自己有多長時間,其實自己最清楚不過了了。

太子之位至今也沒著落,燕帝眼前晃過一張又一張臉,始終沒有一個主意,緊緊抓住了明黃綢緞。

突然想到了什麼,停頓了一下,詢問。

“太后那邊,近來可有什麼訊息?”

“聽說新收了一個宮女,還是老樣子,吃齋唸佛,皇上可要去看看?”

“算了。”燕帝閉上眼,“她怕是也不想見我。”

因為步華,她當真恨了他一輩子。

步華在南涼一屍兩命,他也心痛啊!倘若步華的孩子,也是要喚他一聲舅舅。

可他能怎麼辦,他不能置北燕不顧!

當梁建在天牢收到處決的時候,一片心寒。燕帝眼中只有皇位,根本沒有他這個兒子!

你無情休怪我無義!

韋衛究竟是誰的人不重要了,等南涼發兵,所有人都得死。

梁建回去後,立刻傳信給林正源!

那天是九月初九,剛入秋不久,秋風還帶著幾分涼意,行過八百里,不知吹向何方。

這一天,是她的生日,也是他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

不知不覺時光如水。

“聽說今天有燈會,我好想去看看,你陪我嘛。”

孟棠安纏了謝洵好久,時不時鑽到他的面前,晃著他的衣袖。

什麼事情事先都是有預兆的,那時謝洵隱隱約約有了感覺。

他費盡心思給孟棠安慶生,自然難以拒絕她的要求。

想著等回來,再將禮物送給她。

你讓他拿什麼來拒絕孟棠安呢。

他說:“好。”

秋夜的月亮皎潔,長安城車水馬龍,熱熱鬧鬧。

“你說這三皇子也是命不好,先是林家流放被牽連,如今還被貶為庶民……”

“他做了那些事,和林正源就是一丘之貉,活該!”

“怕是以後慘咯。”

那些壓低的、隱秘的議論聲音響起,謝洵聞言,指骨頓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孟棠安。

林家流放的事他一直瞞著,沒人敢在她面前說。

他知道瞞不住,只是能瞞一天,是一天。

“洵郎你看,是畫眉鳥!”孟棠安好似沒有聽到那些聲音,牽著他的衣袖停在籠子面前,聲音甜脆,“好像比金銀好看。”

籠子中關著各種小動物,白兔瑟瑟發抖,畫眉嘰嘰喳喳。

謝洵心下微松,側影風流:“別讓金子聽到這話,它得啄你。”

“反正有洵郎擋在我面前。”孟棠安抬頭看他,眉眼彎彎,理所應當。

他“嗯”了一聲。

初秋微寒,燈火闌珊,長街上明燈三千,繁榮如畫,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路人經過關在金籠中的畫眉鳥時,搖頭嘆了口氣,聲音淹沒在喧囂中:“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如林間自在啼……”

“洵郎,我想吃糖人了。”她突然說。

謝洵看向四周,最終在街道拐角處看到了賣糖人的地方,牽起她的手,根根冰涼修長的手指滑入她的指縫中,十指相扣:“走。”

“太遠了,我在這等你。”孟棠安掙開了他的手,聲音柔軟嬌嗔。

“一起吧。”

“我還要看畫眉鳥呢,才不要去。”女子親了一下他的下巴,“快點。”

謝洵按住了她的手,停頓了一兩秒,看著她的眼睛,笑著問:“不可以不吃嗎?”

“遲早都要吃,早一天晚一天,但是我今天特別想。”她問,“你要拒絕我嗎?”

短暫安靜。

“屬你最會說,行,我去買。”他若無其事的抬手颳了一下女子的鼻尖,動作寵溺,一如既往,“等我。”

孟棠安點了頭,目送著謝洵走遠。

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今日又是燈會,在人群中一會兒就看不太清了,只遠遠看著模糊的頎長身影,格外出眾。

再也看不到後,她收回目光,語氣平淡無比。

“老闆,這隻畫眉我買了。”

付了銀兩後,她開啟了金絲籠,

畫眉鳥啼叫著出來,毫不留戀的往高空中飛去!

“哎,姑娘你怎麼放了!”老闆剛收完錢就看到這一幕,替孟棠安肉疼。

女子雪衫,落落大方,翩若驚鴻,袖如素霓,站在滿街明燈裡是畫中人,清冷卻絕色。

一笑,晃了人的眼。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身走了。

相反的方向!

林菡躲藏在暗處,如同見不得人的惡鬼,瘋狂的看著女子,捂著臉痴痴笑了。

一起去死吧!

孟棠安。

“麻煩快點做,謝謝。”謝洵站在糖人鋪前,心不在焉的催促,幾次回頭看去。

人海茫茫,喧囂燈火,今日出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根本看不到原先的地方。

“馬上馬上,公子是有什麼急事嗎?”做糖人的老人上了年紀,佝僂著腰,生意冷冷清清,很少有人來,手下功夫做的很認真。

“我的妻子在等我。”謝洵收回了目光,也不知道是在跟老人說話,還是在跟自己。

她總該對他心軟一次吧。

一次。

“新婚嗎?”老人抬了抬頭,看著他的急切。

“不,成婚六個月了。”他眸光柔軟,愛重之意昭然。

“看您表情,還以為剛成婚的小夫妻呢。”老人哈哈大笑,感慨,“相愛好啊。”

謝洵手心出了冰涼的汗,認真回應他的話:“我很愛她。”

他說的,不是我們很相愛。

老人愣了兩秒,點點頭,將糖人遞給他:“挺好的,祝你們白頭偕老。”

“謝謝!”謝洵接過糖人的時候,手指都有些僵了,快步往回走去。

人群熙熙攘攘,擦肩接踵,謝洵徑直往前走,沒留神幾次都撞著了人,但手中的糖人紋絲未動,拿的很穩。

“走路沒長眼睛嗎?!”

“什麼人啊。”

“算了算了,今天燈會,難免……”

“孟棠——”

謝洵迫切的穿過人群,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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