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峻熙。”

“嗯?”

“我想好了。”

“你想好什麼?”

讓你出國。

江燁在心裡說。

他總覺得談峻熙不該是這樣,他不相信他當做朋友的人,會壞到什麼地步。

“你看看,這是你明年的大體路線和規劃,華星都給你安排好了,斷令的話大概在今年年底拍攝OK,我打算明年讓你出國,在國——”

江燁將帶著的藍色資料夾扔在茶几上,自己坐在沙發上,語速很快。

“我打算解約。”

江燁的話還沒說完,戛然而止,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幻聽了,抬起頭:“你說什麼?”

“我打算解約。”談峻熙坐在他對面,淡聲道,“拍完斷令就退圈。”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事業巔峰期退圈,你在想什麼?!”

談峻熙沒說話,指腹相互摩挲著,沉默,已經是在堅定不過的答案。

“我看你今天腦袋是進水了,算了,明天再談。”江燁覺得他不可理喻,沒拿桌上的檔案,直接往外走,踹了茶几一腳,“你才出道五年,合同是十年,要真想解約先付違約金,自己想吧。”

“砰——”的一聲。

茶几被踹偏了,原本被書壓著的照片散落一地。

談峻熙瞳孔驟然緊縮,剛要去撿,沒快過江燁的腳,對方踩住照片,他的手指頓在旁邊。

江燁緩緩彎腰,一張張撿起來。

照片是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一共十來張,包括袁家,只是袁父、袁倩、袁詩蘭這三張照片上,被主人用紅筆打下了一個重重的叉,字跡力透照片,筆尖有些扎破了,那顏色紅的像血,將照片上的臉切割開來,竟有種晦暗的詭異。

客廳是久久的安靜。

“什麼意思。”

江燁問。

“與你無關。”談峻熙從江燁手中拿過照片,一股腦塞回書裡。

“我他媽問你什麼意思!”江燁猛地扯住談峻熙的衣領,把他撞在沙發上,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充斥著怒火和戾氣。

談峻熙後背狠狠撞上沙發,架在高挺鼻樑上的銀絲眼鏡也歪了一截,顯得有些狼狽,唯獨那雙眼睛是平靜的,仰頭看著江燁:“字面意思。”

江燁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問出這一句話的,連牙齒都在顫:“袁力德的事情是你做的?”

“是。”談峻熙連一秒的遲疑都沒有,就直接宣判了死|刑,事情到了這一步,江燁多聰明的人,瞞不下去,就沒必要瞞,他甚至在笑,“我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讓他磕了點藥而已,你這麼生氣做什麼?”

袁父被送監獄從來不是意外,這一切也不僅僅是因為袁倩的教唆,他們做不到這種程度,是談峻熙處心積慮,把他們一家人全都毀了!

“你這是在殺人。”

“我知道。”

“你還沒忘?”

“忘什麼?”

談峻熙跟他對視,反問。

是忘記那個道貌岸然的父親,一次次把他和母親往死裡打。

還是忘記那個人為了權利,親手把結髮妻子迷暈送到高官的床上。

又或者忘記十七年前的那天晚上,白金會所的包廂中,淒厲的慘叫聲淹沒在興奮的鬨笑聲中,他的母親被一個個男人侵-犯、輪-殲!

就連他的父親也在,跟著其他男人一起,無視了母親的求救,成為罪魁禍首。

談峻熙永遠也忘不了她絕望的眼神,悲鳴的哭泣。

直到最後再發不出聲音,他的母親慘烈撞死在牆頭,而那些人磕了藥,在奸-屍!

當時談峻熙五歲,他就在那裡,他親眼看著,他拼命阻攔,他一無是處。

那些男人甚至想要對談峻熙動手,侵犯幼童,是江燁把他救了出去,攔住了那些人。

後來,談峻熙在父親飯菜裡下了藥,當天晚上,他整整捅了男人一百三十七刀,捅到血肉模糊,沒有一塊好肉!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氣,而他雙手都是血。

那年他五歲。

“事情已經過去了……”江燁額角青筋突起,死死攥著他衣領,掐住他的頸項,質問,“都他媽十七年了你還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別人都能放下憑什麼你放不下!”

“那是因為沒發生在你身上。”

江燁怔了下:“我拿你當兄弟,你拿我當什麼人?”

“那你告訴我怎麼放下?”談峻熙單手按住江燁的手,一寸寸用力掰開,聲音壓抑著黃土白骨,字字沾血,讓人心底發慌。

“是拿這十年如一日的噩夢,拿這夜夜枯坐到天明,看了十七年的心理醫生卻他媽根本沒用?!還是拿殺人兇手還在法外逍遙快活,我卻要在這裡放下,粉飾太平行屍走肉過這一生?!”

他厭惡發生的一切,厭惡那可憐的過去,厭惡把傷疤一次次揭露在人前,還沒癒合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直流。

那些當年參與輪|奸的都是高官大戶,事後打通了關係,根本沒有為此事付出任何代價!

他們還是人人面前的權貴,還是那麼活的風生水起,他們娶妻生子,呵護他們的孩子,誰也不會記得那個死在十七年前的女人!

官官相護,即使是江家位高權重,也無法將那幾個男人繩之以法。

怎麼才能放下。

“不是這樣……”江燁閉了閉眼,喉嚨滾動。

談峻熙推開了他的手,理了理自己凌亂的領口,一寸寸撫平褶皺,語氣冷靜到像是在說什麼家常便飯:“袁力德在監獄裡死了,他兩個女兒也廢了,接下來,該輪到別人了。”

當年參與過這件事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袁力德、沈偉善、張志誠……

這些名字爛在心底,反覆咀嚼十七年,他一直在等。

他從始至終處心積慮接近的每一個人,都是跟他們有關的人。

他不喜歡跟任何人接觸,但他的喜歡並不重要,他必須騙過所有人,用十七年編織出一場謀殺。

“所以呢,所以你為了報復,就要做跟他們一樣的事情?!把這些事情再一次還到他們的身上,對他們的女兒動手?你這樣子跟你最恨的人有什麼區別!!你跟他們有什麼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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