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安看著他的模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疼,疼到整個人幾乎崩潰!

她自己要死的時候她沒有崩潰,可是現在看著岑舟滿身的傷,她要瘋了。

她沙啞喊他走,罵他驅逐他,而他說:“一起走。”

“姐姐!”那時蘇茉歡紅衣鮮豔,站在聶成業和太子哥哥之間微笑,吐出甜言蜜語的理由,“只要你殺了岑舟,太子哥哥就免你死罪,好不好?”

岑舟難於馴服,甚至今日敢冒死來救蘇卿安,已見決絕,留下來也是後患。

對太子哥哥也是一個威脅,不如除之後快。

那時岑舟垂下眼,一身血,語氣出奇平靜,對蘇卿安說:“我走不出去了,你殺了我吧。”

蘇卿安不明白他怎麼能用那麼平靜的語氣讓她殺了他,就像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回來。

“我不會殺你,因為我愛你。”蘇卿安在笑,手指擦過岑舟臉上的傷,動作溫柔,不曾從少年身邊離開半步。

那一瞬間,岑舟眼底罕見晃過什麼繚亂的東西,夜太深,看不清。

用盡平生心血保護的親生妹妹,此刻在她的心上插上血淋淋的一刀,她對蘇茉歡說:“阿歡,姐姐教了你那麼多,也教過你,快刀斬亂麻。”

聶成業拿起弓箭,他見不得蘇茉歡受欺負,他的女孩不會射箭。

再後來。

是岑舟替蘇卿安擋住了那從宮牆之上、四面八方射來的玄箭,箭雨密集,萬箭穿心,她被他護在懷裡!

他的血流在了她的身上。

你說這人也是奇怪,平日裡哪都是冷的,表情是冷的,體溫是冷的,劍也是冷的,唯獨鮮血是溫熱的、滾燙的,燙到了蘇卿安心裡,抓住了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臟。

至死、至死——他看她的眼神冷淡無慾,最後一眼,風雨交雜,看不出絲毫偏差。

彷彿救她,是天經地義。

蘇卿安覺得他真傻,他該恨透了她利用私權囚他於宮牆之中,硬生生折斷那柄霜寒十四州的劍!

該恨透了她因一時興起斷了他的自由和人生,讓他永遠留在公主府當個見不得光的暗衛!

也該恨透了她千方百計讓他屈服下跪,尊她為主!

總之,是該恨透了她,恨不得殺之後快,總不該是來救她,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蘇卿安第一次覺得困惑,那晚下了很久很久的雨,雨水和鮮血混合在一起,自腳邊流淌,有他的,還有她的。

他捂住了她的眼睛,推她走:“跑。”

臨死前,為她開了一條血路。

其實都知道,跑不了的。

蘇茉歡臉色陰霾,惱怒到極致,從聶成業手中搶過弓箭,她的箭法極好,是蘇卿安親手教的。

指尖不知因什麼顫慄。

只要我一個人,對你來講,就這麼難嗎?

姐姐,去死吧。

“咻——”的一聲,蘇茉歡手中的利箭劃破空氣閃電般飛至!

蘇卿安一襲白裙染了血,麻木仰頭看著高處的天空,恍惚間像是看到了幼年在深宮拼命掙扎的歲月。

她伸出手,那畫面就破滅了。

蘇茉歡親手射出的利箭,貫穿了蘇卿安的心臟。

疼痛貫徹身體,那他該有多疼?

在死之前,她忍著疼抱住了他,小聲在他耳邊說話,像是隻屬於兩個人的秘密,她嘴角溢位血,她抱著的人已經死了,她說呀:“下輩子別遇見我了,你且就乾乾淨淨的,在你的江湖。”

他們死在了一起。

那硃紅白瓦的宮牆,埋葬了他們的一生。

若問蘇卿安在死前最後想的什麼?她想的是她的皇權路,是她的大業未成,是滿腔野心一敗塗地!

但似乎也有那心底埋藏最深處的地方,記住了萬箭穿心的疼痛,也記住了一個人的血。

幽州。

孤月當空。

“殺啊!!”蘇子恆朝天吶喊,指揮自己的五萬私兵,“殺!”

蘇卿安在一片廝殺聲抽過神來,眼前蒙上了淺淺的血色,倒映著岑舟的背影,心臟劇痛連綿,壓抑住所有思緒,嘶啞高聲道:“擒拿太子者,為大梁功臣!”

夜幕永寂而深沉,天邊的火光撕裂開一道口子,燃燒著不熄滅的光。

幽州將士與太子私兵交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這江山沉浮中大家各司其主,沒有退路!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蘇卿安!”張松騎著馬衝來,滿腦子的為父報仇,“受死!”

岑舟抬起手中的劍,動作狠厲。

兩者交鋒,劍光森寒。

白刃刺破了張松的胸膛,男人跌下馬,血從身體裡流出來。

岑舟神色冰冷,劍寒幽州,殺了一人又一人,未曾讓任何人靠近過蘇卿安三尺之內!

太像了……太像了……

分明就是他。

蘇卿安站在他的身後,是風迷了眼,眼眶滾燙,她對岑舟說,千言萬語,最終只凝成了一句話:“小心。”

那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穿破蘇卿安的心臟,有什麼存在從未改變,點頭嗯了聲,嗓音清冷:“怕什麼?我不會讓你出事。”

蘇卿安心底緩緩升騰溫熱的情愫,原來有的人,自始至終都不曾改變。

角聲滿天,霜重鼓寒,幽州城門被少將軍長槍挑破,而後三十萬大軍緊隨其後,衝進城門,一時盡帶黃金甲!

南寧王、南寧世子、聶成業將軍盡數衝上戰場,斬殺太子私兵。

“卿卿!我來了!”顧飛白轉身,對蘇卿安笑道。

蘇子恆驚恐躲在城牆後,看著張松也倒下了,雙目血紅,管下屬要來鐵箭,身體慢慢移動著,在混亂中找到最好的射擊點,用盡平生學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準蘇卿安。

蘇卿安的後背是岑舟。

蘇子恆心底暗罵一聲,破釜沉舟,搭弓、射箭——

“蘇子恆,把箭放下!”

陸南序疾言厲色,劇烈咳嗽了好幾聲,抬頭看著城牆上,聲音沉冷,穿破黑夜:“我以前怎麼教你的?都忘了嗎?!”

蘇子恆動作僵住,從城牆上,看到了站在滿地屍橫遍野的青年。

生來的清凜和傲骨。

這是蘇子恆最厭惡的人,卻也是年少時無比崇拜的人,所有希望在對方一句句嚴苛打擊中,最後變成破罐子破摔的報復心理。

如今,蘇子恆被他神態的失望刺傷了眼,拿著箭大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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