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殿裡面出來，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青城山並沒有因為天黑而變得冷清，道士們來回奔波在各個大殿之間，吵鬧聲遠遠地便可以聽見。
從我身邊掠過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是帶著焦急的神色。
有的手上抱著桃木枝條，有的在清理香灰，都在做著準備。
“祝韋安，你怎麼了？”
宋小瀟的聲音，將我沉思中拉了出來。
反應過來的時候，宋小瀟正站在我的面前，一雙眼睛就這麼定定地看著我。
那雙清眸之中，反射著道觀今夜不眠的燈光，彷彿黑暗中的一點光亮。
我忽然就沒能抑制住內心的衝動，直接上前抱住了宋小瀟。
其實宋小瀟作為一個女孩子，雖然在同年齡的女孩子裡面她不算矮小，但也絕不高大。
可當我抱住她的時候，忽然就能夠感覺到無比的安心，彷彿靈魂找到了一個港灣。
“好啦好啦，大庭廣眾的，大家都還沒睡呢……”宋小瀟的聲音裡面有些窘迫，也有些害羞。
我慢慢地鬆開了宋小瀟，長出了一口氣，彷彿這段時間的壓抑在這一口氣中全被吐了出去，瞬間輕鬆了起來。
宋小瀟猶豫了一下，將手伸了過來。
我對上她的眼睛，那雙眼睛裡隱隱的期盼和些許的害羞意味讓我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同樣伸出一隻手，和宋小瀟握到了一起。
“看你心神不寧的樣子，我陪你走走吧.”
宋小瀟握緊了我的手，輕聲道。
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和宋小瀟一起在青城山上逛著，不知不覺中，我和宋小瀟已經來到了一個完全看不到道觀建築的空地。
周圍一片漆黑，在微弱的天光之下，只有樹木的黑影在晚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擺，發出微微的沙沙聲。
這裡是青城山的山頂，可以看見天上無數的星星在隱隱閃動，明暗不定。
“小瀟，你覺得，通靈世家的滅亡，跟我們有關係嗎？”
我想了很久，還是問了這一句。
在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宋小瀟握著我的手微微緊了一下。
宋小瀟沉默了一會兒：“也許跟我們都沒關係，也許跟我們都有關係.”
“這些事情，不到發生那一刻，誰也不知道是怎樣的.”
“我小的時候，還想過要振興家族，要讓家族恢復到往日的輝煌，一直到我成年之後出來，也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轉眼間，通靈世家，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我轉過頭，看著面前的宋小瀟。
宋小瀟定定地望著天上，那雙清水一般的眸子中有一點淚光，與眼中反射的無數星光相襯映著。
好美。
宋小瀟忽然笑了起來：“世事無常，我沒辦法猜到以後會怎麼樣.”
“就像通靈世家一樣，我以前打算長大之後好好幫父親減輕負擔，打算出嫁那一天偷偷拍大哥躲在房間裡哭的樣子.”
“可是沒等到那個時候.”
“至於以後的打算，也只能是一個打算，很多時候，一個念頭就能決定很多事情.”
“現在的一切，才是值得珍惜的.”
“比如這風，涼涼的，舒舒服服的，現在不珍惜，到了夏天就吹不到.”
“這一片星空，晚上不珍惜，白天就看不到了.”
我定定地看著宋小瀟。
宋小瀟忽然轉過來，嘴唇微微動了動。
“還有你，我怕現在不珍惜，以後也看不到了.”
最後這一句話，氣息很淺，淺到幾乎抵不過這夜晚輕輕的風聲，可還是落進了我的耳朵裡面。
我的心忽然就疼了起來。
“祝韋安，回去吧，白天的時候，他們的東西就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宋小瀟接著輕聲道，“別耽誤了.”
我點了點頭，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過去。
剛剛走出沒兩步，背後忽然傳來宋小瀟的一聲輕叫：“等等.”
停下腳步回頭，宋小瀟已經到了我的面前，踮起腳尖，在我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我喜歡你.”
黑暗中，我看不到宋小瀟的臉，只能聽到她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我想，一定不是因為剛剛追趕我的那兩步。
和宋小瀟一起回到青城山大殿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十一點了。
桃木，槐木，香灰，以及天樞子等七位前輩身上取來的血液都已經擺得整整齊齊。
玉衡子站在那一堆東西前等著，在他身後，靈羽等一眾青城山道士都在，一雙雙眼睛看著我。
我只感覺那一個個充滿期盼的目光像是一個個擔子，全都壓在了我的身上。
“別擔心，我們會幫你的.”
林星瀚從一邊走過來，站在了我的身後。
在他後面一起過來的，還有姬卿山，左丘故，赤角玄蛟。
宋小瀟沒說話，只是投來了一個充滿信任的目光。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
“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四師兄，還有老六老七都倒下了，”玉衡子沉聲道，“我也受到了反噬.”
“四師兄他原本還不相信，可受了傷之後也信了.”
“總歸我的傷勢還不算太嚴重，還能出來幫你.”
青城山七兄弟，竟然只剩下一個玉衡子了？我抬頭看過去，玉衡子的嘴角，還有一點血液沒擦乾淨，在周圍的燈光下反射著紅光。
玉衡子似乎發現了我在看他嘴角的血跡，伸手隨意地擦了擦：“不要在意，我沒事，趕緊開始吧.”
“除了幾個受傷的師兄弟之外，青城山所有的人全部都在這裡了，東西也已經備齊，你要任何支援，只要我們能做到的，我們都可以幫你.”
“好，”我點了點頭，“姬卿山，把地圖拿上來.”
姬卿山應了一聲，從包裡掏出地圖，在地上鋪開。
地圖上，所有的靈眼我都已經做好了標記。
“靈羽，你帶上兩個人去這裡，”我指了指地圖上的一處，“今夜子時之前必須趕到！”
“玉衡前輩，派三個人去這裡.”
“還有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