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妍單手托腮,看著江超走進門裡的背影,思緒變得越來越複雜。

婚禮這東西......沒有女孩子不向往的。

和最愛的人一起,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婚紗真的很好看啊。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當初陪墨雨晴偷偷試婚紗的時候,到底是如何把自拍給江超看的衝動忍下來的。

她當時就已經期待自己的婚禮了。

只是沒想到,它居然會來得這麼早,來得讓人這般手足無措。

因為一場意外,兩個人現在莫名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成天都在做著跟家長彙報然後等著捱罵的心理準備。

他們什麼都沒準備好。

甚至連角色都沒轉變過來,明明前一秒還是男女朋友,現在就已經準備結婚,等明年初就當爸爸媽媽了。

明明感覺自己都還是個孩子。

真的沒準備好。

她能做的,只有替江超減輕一些負擔。

柳妍靜靜地看著窗外,看著路邊的車水馬龍,馬路上的車流很是密集,剛剛因為紅燈轉成綠燈而開始移動。

人行道上時常有人騎著電動車經過,全都板著一張臉,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

長出一口氣,她拿起手機,打了通電話。

“喂,媽......你吃飯了嗎?”

路邊黑色轎車的車窗緩緩升起,逐漸把女孩側臉,連帶車裡的所有聲音全都掩蓋......

......

江超到家的時候,江雨伯和鄭雲英夫妻倆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上放著《大明王朝1556》,裡面的小閣老正罵著“一個商人玩剩下的藝妓......你高家十八代的臉都快讓你丟盡了!”

那張臉和隔壁電視劇的高育良對比一下,怎麼看怎麼喜感。

鄭雲英看得很入迷,江雨伯依舊是一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樣子,抬頭看一會兒,然後再低頭看看手機。

家政阿姨把江超帶到客廳,有些尷尬的掃視了一眼眾人,隨後連忙走開,去廚房翻找新的果盤。

她從這邊幹了十來年了,估摸著等會這家人大機率又要吵起來,她在場的話實在太尷尬。

等會回來收拾打碎的東西就好。

聽到阿姨走前的一聲咳嗽,兩人好奇的抬起頭,這才看到江超正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

江雨伯愣了一下,隨後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看起電視。

“知道回來啦?”鄭雲英率先開口,這些年她在家裡一直充當著負責調解的角色。

雖然不怎麼管用。

江超喉結滾動兩下,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嗯,在另一頭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鄭雲英惡狠狠地白了江雨伯一眼,把他眼前的瓜子和水果全都端起,笑呵呵的坐到江超旁邊,“快,吃,媽給你剝個橘子。”

“你自己吃吧。”江超搖了搖頭,把鄭雲英的手慢慢推開。

這裡明明是他家,可他對這裡卻無比生分,感覺不到一點歸屬感。

就好像......他是個客人

突如其來的感覺讓江超心裡一寒,旋即很快又消失不見。

他已經習慣了。

鄭雲英被推開的手又放到了他臉頰上,女人語氣變得很是焦急,“怎麼比元旦的時候瘦了那麼多?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睡覺?你都快能去動物園當熊貓了!”

江超下意識看了對面的江雨伯一眼,對方依舊一動不動,他只能從江雨伯眼睛裡看到電視的畫面。

他心沉下來,又沉聲道:“我有點事要說。”

“那你說啊。”鄭雲英的注意力依舊在江超憔悴的面龐上,語氣也變得有些焦急,“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麼困難了?你快說,我跟你爹肯定想辦法幫你,昂。千萬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鄭雲英見江雨伯依舊無動於衷,惡狠狠地咬了咬牙,“你爹這老不死的再怎麼倔,他也就你一個兒子,你說他如果不疼你還能疼誰?我倆這輩子賺的錢都是你的,要是工作不順咱就不幹了啊,乖。”

“不是工作上的事。”

“那是什麼?”

江超深吸一口氣,認真道:“我要結婚了。”

“......”

客廳裡安靜良久,鄭雲英才表情木訥的緩緩開口:“怎麼這麼突然?”

幾個月前才剛剛帶女朋友回來見家長,怎麼這次回來就說要結婚?

“柳妍懷孕了。”江超理了下思緒,“我是真的喜歡她,也是真的想要這個孩子,我這次回來,就是希望你......希望你們能同意這件事,去參加我們婚禮。”

鄭雲英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什麼,突然就聽江雨伯說道:“我丟不起這個人。”

哪怕早就想到江雨伯會作何反應,江超聽到這話還是愣了一下。

如果換作別的事,他大可以講不通就直接撂挑子走人。

他又不是離開家就活不了,本來這幾年就沒怎麼回來過。

但這次不行。

柳妍嘴上說著辦不辦婚禮無所謂,但一個人眼神中的落寞藏不住。

他已經夠對不起柳妍了,婚禮一輩子只有一次,再怎麼困難也要爭取一下。

“哪裡丟人?”江超問。

江雨伯默不作聲。

江超強壓下心裡的火氣,儘量心平氣和道:“柳妍到底做錯什麼了?你為啥就一直看她不順眼呢?就因為她沒個好爹?!”

“難道我還得要一個因為打人進局子的兒媳婦?”

“那都已經調解完了!”

“你以為調解了就沒事了嗎?現在這事全天下都知道了!”江雨伯用力拍了下桌子,“現在還行,別人覺得你可能是鬧著玩,到時候你真把她娶回家,你讓外人怎麼看我?

以後整個杭城政法界都會知道,我江雨伯有個打人進過派出所的兒媳婦!你讓我老臉往哪擱!!”

江超覺得不可思議,“人家粘著她搭訕,難不成她動手還有錯了?”

“你是她男朋友,她把警一報,全世界都知道你爹是誰,有的是辦法治他,這事就一定要動手才能解決?”

江雨伯被鄭雲英瞪了一下,把音調降了下去,繼續冷聲道:“調解室裡的錄影我看了,整件事全程都是你那個叫陳路的朋友靠話術解決的。

可是你呢?你還在滿世界找人。

我問你,之前我讓你走我的老路,你還嗤之以鼻,那你當時是在幹嘛?”

這次鄭雲英再怎麼瞪他,他也毅然決然的把話說完,“你要是能像你朋友那樣我還高看你一眼!”

不知為何,他這話裡隱約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江超長這麼大,頭一次被江雨伯噎住了。

他兩隻手緊緊攥著,吞了幾口唾沫也沒想好該說什麼。

剛才彷彿被靜音了的電視現在才繼續發出聲音,角色間的對話迴盪在寂靜的客廳裡。

“這事咱們各論各的。”過了好一會兒,江超突然低著眼眸說道。

江雨伯覺得有趣,抬眼看他,“怎麼個各論各的?”

“之前四處打電話是我不對,這方面我不如陳路聰明,我認了......但我還是不服你,以後我會繼續用結果來證明我沒選錯。”

還沒等江雨伯追問,他就看到江超咬了咬牙,沉聲道: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求過你們一件事......”

隨著“撲通”一聲悶響。

江超就那樣跪到了地上。

他眼神中寫滿了不甘,不過膝蓋還是緊緊貼著冰涼的地面,一動不動。

“這次我只求你們過去露個臉,讓我跟柳......跟我媳婦的婚禮圓滿一點。”

江雨伯忽然愣住了。

他沒想到,自己跟江超鬧騰這麼多年,大大小小的架吵了無數次。

這個從小明明好吃好穿,結果剛上初中的時候離家出走就寧願餓到四處撿空瓶子賣也不回家的叛逆兒子第一次服軟,不是求他放下成見,也不是求他給予幫助——

居然僅僅只是求他作為父親去見證自己的婚禮。

客廳裡再次陷入了長久的寂靜,中間鄭雲英說過幾次話,兩人依舊一言不發,依舊僵持在那。

她去拽江超,江超也不肯起來。

這下換鄭雲英生氣了,氣沖沖上樓回到自己臥室。

不知過了多久,江雨伯突然默不作聲的點起一支菸,叼在嘴裡,走到江超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江超還跪在那裡,眼眸和身體像凝固了一般一動不動。

“到底還是我的種。”

江雨伯抽了幾口煙,又摔到地上碾的粉碎,冷哼一聲道:

“算你是個男人。”

兩分鐘後。

江超走了。

偌大的別墅裡只剩一個一年才見了兒子不到半小時的母親,一邊流著淚一邊不停用力拍打自己身旁的男人。

男人面容冷峻,叼著根菸依舊一言不發,像鷹一樣銳利的眼眸直直盯著眼前,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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