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佛陀，你覺得你配嗎？
雖然這一下打掉三德和尚不少血，但赤月並沒有高興。
因為他發現這個和尚有些怪異。
只見他從地上一躍而起，臉上慈祥溫和的樣子早已消失不見。
反而多了幾分怒意。
他兩隻眼睛瞪得像是要噴火一般。
額頭上的青筋更是像條條小蛇一樣蠕動著，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他的體型也膨脹了不少，這一幕讓赤月不禁想起了幽冥蝠魔化的樣子。
剛才被打得扭曲變形的胳膊，此刻竟然恢復得完好如初。
“不愧是 BOSS，就算等級比我低，看來也有壓箱底的功夫。”
他立馬轉變了策略，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和這和尚硬碰硬。
先看看情況再說，自己在這方面吃的虧已經夠多了。
只見那和尚呵呵一笑，忽然身形消失在赤月眼前。
速度之快讓人目瞪口呆，彷彿瞬間就跨越了空間，擋在赤月的面前。
就見他身上散發出的陣陣白色冷意。
那模樣，還挺吼人的。
但赤月卻是毫不畏懼，畢竟剛才的交手讓他清楚地知道。
自己是要強於這個和尚的。
他心中堅定，只要不退縮，贏他比贏第一層的天吳容易得多。
三德和尚的體型變大，他的眼神從高處俯視，周身寒氣如同凌厲的利刃在他周圍旋轉。
赤月忍不住調侃道：“現在終於不裝了啊，不用再假扮那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了吧？看你這架勢，是想把我一拳打成肉餅嗎？”
三德和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怕了嗎？我佛慈悲，我現在就廢了你的四肢，帶你去西方極樂，說不定我佛慈悲，能讓你轉世投胎。”
“抱歉，我赤月從不吃這套。”
三德和尚挺起了高大的胸膛。
“我且問你，你可開過殺戒，殺過多少人？”
草！一個遊戲 NPC，裝什麼裝。
赤月心裡吐槽一聲，立馬沉聲回答道。
“在我進副本之前，在魔族領地的時候，幹掉了不少魔兵，雖然他不算真實的人，但要算山過的話，大概百來人吧。”
赤月不知道三德和尚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這話說得極為老實。
自己在現實世界有沒有殺過人，自然只有算上《神蹟》裡的這些 NPC咯。
赤月的話語聽起來毫無半分虛假，直白得令人不禁信服。
三德和尚緩緩說道。
“在我決心皈依佛門之前，那些倒在我手下的人數，少說也有八千之多，多則或許超過一萬。但自從我領悟了佛法的真諦，我便再也沒有取過任何人的性命，一直老老實實地呆在第二層。”
“我厭倦了殺戮，厭倦了戰爭，假如現在讓我屠盡所有生靈，這是我所無法忍受的，也絕不願意接受的。”
他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和哀愁。
赤月幾乎不能相信，這番話竟是出自這位滿臉煞氣的和尚口中。
但三德和尚的言辭和神態卻顯得極為真誠，絲毫沒有作偽的跡象。
讓人不得不相信他，這是他的真心話。
這時三德和尚又開口繼續道：“世間事，黑白顛倒，天道輪迴，不過如此。”
“你這話說的還真是,..我草！你幹嘛！”赤月突然發出了一聲驚訝的嘆息。
只因眼前這位身高已近三米，渾身散發著兇戾之氣的“和尚”，竟然淚流滿面，哭了出來。
你能想象一個狂化後的 BOSS，如此高大威猛的人物，竟會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嗎？
而今天，赤月目睹了這一幕。
這出人意料的變故讓赤月心頭一陣慌亂。
只見三德和尚低下了頭，聲音微弱地說道：“自從我成為魔界的魔將，經歷了無數的戰鬥，走在刀尖上的日子讓人疲憊不堪。在這個時代，不管是神魔人族三族，擁有力量的人總是不得不殺戮。你不殺人，人便會殺你。其實，殺本身並不可怕，我曾經甚至沉醉於其中。但真正可怕的是，為了某些東西，你會毫不猶豫地屠戮千萬生靈。你見過他們臨死前，那雙雙不曾閉合的眼睛嗎？我見過，那是我永遠無法忘卻的噩夢！”
三德和尚的淚水依舊不停地流淌，似乎沒有停歇的意圖。
赤月無奈，只能默默地充當一個忠實的聽眾，靜靜地聆聽著。
那種尷尬的感覺，簡直能用腳拇指扣出三室二廳來。
但心裡忍不住罵了一句。
“這些被李茂才設計出來的 BOSS，怎麼一個比一個不可理喻呀？真想知道李茂才這位創造者當時到底是什麼心理狀態，媽的有不打了，又要開始長篇大論了。”
只見三德和尚揚天長嘆道。
“又是一個十分偶然的機會，我撿到了一本人族流傳的佛門經典，一看之下，便無法自拔，無論誰來勸阻，也無法阻止我剃髮為僧，回想起來，這可是我幾百年來最不後悔的決定。”
撿到的……一本佛經？！
大兄弟，你是有多無趣啊！你怎麼不說你撿到了一本絕強功法，學會了毀天滅地的技能。
但赤月表面上還是禮貌地問道。
“那之後呢？”
三德和尚終於用他那粗壯的手臂抬起，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帶著些許哀傷地說。
“修習佛法佛理之後，我每天沉思都會想起那些被我殺死的人未合上的眼睛。佛經上說，當這個世界陷入混亂，是非、人倫、道德被扭曲，連孩童們都將兵器當作玩具，把血腥的戰場視為樂園時，末法時代便來臨了，整個世界將面臨毀滅與重組。”
（我勒個去！太 TM中二了吧！末法時代！這是那個地攤文學上的設定呀！救命啊！）
赤月無奈地嚥了口唾沫，他自然知道末法時代的含義。
在他家鄉的 YY網路小說中，這個詞兒經常被提及，當然這也確實是出自佛經的說法。
簡而言之，就是所謂佛陀入滅後正法存在五百年，像法持續一千年；或者說在正法、像法各一千年之後，便是末法時期，此時期將持續一萬年，佛法終將消逝；或者說正法一千年，像法、末法各五千年。
在這個混沌時代，將會有新的佛陀降世，重新引領世人。
難道這傢伙……想成為佛陀？！
赤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你學習佛法的終極目標，難道真的是想要像經書中所描述的，成為……佛陀？”
三德和尚的雙眼瞬間閃耀起來，就像找到了知音一般，猛然點頭。
我擦！這傢伙還真有此意呀！
撿到一本佛經，便想成為佛陀，真不知道該說他是抱負宏大，還是中二到爆炸。
“果不其然，你所學之涵養令我十分敬佩，竟然一眼就看穿了我心中最深的秘密。”
（我去～那是因為你太中二了好吧！你這個瘋子！）
赤月皺了皺眉，難以理解地問道。
“就算你有這個宏偉的目標，先不提你能否撐到末法時代，但你怎麼這麼肯定自己就可能是未來的佛陀呢？”
三德和尚仰望天空，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所能看到的和尚都已被我屠盡，現在我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和尚，這份重任自然非我莫屬！”
“你！”
赤月大吃一驚，這世上和尚何其眾多，就算《神蹟》這款遊戲裡，神族也有不少和尚呀！
這三德和尚必定是在說謊。
然而仔細一想，他便發現了端倪。
好像在人族的練級區域內，還真沒見過其和尚 NPC的身影。
這三德和尚或許真是他遇見的唯一一名和尚。
果然，能成為十層塔 BOSS的，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赤月沉默片刻，他抬頭看著這位夢想成為佛陀的人，開口問道。
“你知道佛陀是什麼嗎？”
三德和尚嗤笑一聲，“你這話問得還挺怪，我已經苦修數百年，如果連佛陀是什麼都不知道，那我這修行不就白費了嗎！”
赤月嘆了口氣，看著三德和尚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白痴。
三德和尚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冷哼一聲。
“你又想說什麼？”
赤月輕輕將右手託在下巴上，眼神認真地對著三德和尚說道。
“在我的見解中，所有眾生的意志都是為了擺脫痛苦，追求快樂。這是一切眾生的根本慾望，沒有任何例外。”
三德和尚的嚴肅面孔上掠過一絲滿意，沒想到這個人族小子竟然有著如此深刻的領悟。
他想聽聽赤月接下來會怎麼說。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眾生都能找到正確的方法去擺脫痛苦，獲得快樂。大多數人都是透過不斷地滿足貪慾來試圖達成這個目的，但是最終卻因為世事無常，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
“這些眾生為了擺脫痛苦而行動，卻無法得到滿足，反而製造了更多的痛苦，這就是愚痴的表現。”
“然而佛經上記載，佛陀洞察了這一切，他認為世間的本質就是一場痛苦的匯聚，貪慾是痛苦的根源。”
“這是順應自然。”
三德和尚點點頭，對這個觀點表示認同。
赤月見繼續說道。
“但是這貪慾並不是可以隨意有或無的。當眾生沒有從正確的角度——緣起法去看待世間時，貪慾和痛苦就會隨之產生。要想滅除痛苦，就必須用正確的角度去觀察世間一切的匯聚過程，從而達成擺脫痛苦，獲得快樂的最終目的。”
三德和尚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恍然大悟的神色。
“佛陀為了擺脫痛苦而行，最終實現了這個目的，這就是智慧的體現。”
赤月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好像在告訴三德和尚，他和真正的佛陀相比，缺少的就是那麼一點點智慧。
三德和尚急忙為自己辯解道。
“這只是你個人的看法，不足為據！”
赤月嘴角微微上揚，輕笑道。
“如果你能理解我剛才說的話，那麼你就會發現，並不是所有的慾望都需要被滅除，也不是所有的慾望都能被滅除。那些最終會導致痛苦的貪慾，是必須要消除的；而擺脫痛苦的慾望，作為眾生的根本慾望，是不可能被消除的——除非眾生達到了涅槃的境界。”
“假如你自詡為一位覺悟者，那麼你必須明白一件事：當有人以石頭向你投擲時，你的本能反應是躲避。這背後的邏輯很簡單，被石頭砸中會感到痛苦，而躲避則是擺脫痛苦的方法。選用正確的方式，才能規避痛苦的到來，這便是真正的智慧。”
他頓了頓，繼續道：“因此，‘躲避攻擊’並不是出於求生的慾望，而是為了遠離痛苦。”
“實際上，如果你真正深入理解佛陀的教誨，就會發現對於佛陀和阿羅漢來說，求生的慾望根本不存在。一位阿羅漢即便是乞討無果，他也不會因為對死亡的恐懼而拼命追求食物，更不會因此而感到恐懼和絕望。相反，他會接受這種無常的境遇，然後以正念正覺的態度走向涅槃。”
“在無盡的苦難面前，死亡並不算什麼。那些被你殺戮的和尚，又能算得了什麼呢？佛陀的終極目標是滅除痛苦，在佛陀涅槃之前，他已經成功地消除了心中的痛苦，如憂傷、絕望等等；因為不再有來世，所以涅槃之後，身體的痛苦也隨之消散。”
“然而，滅除痛苦並不意味著失去對事物的感知和判斷能力，也不意味著變成無情無感的草木石頭或植物人。即便是佛陀，也仍然擁有廣闊的情懷，他並非只是因為守住佛戒就能成就佛道。”
赤月說到這裡，目光中帶著幾分悲憫地看著已經啞口無言的三德和尚。
他不得不輕躍一下，才能拍到三德和尚高大的肩膀，用一種長者對晚輩的口吻說道。
“這些年來，你周圍的世界和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想你也有過措手不及的時刻。但是，這些措手不及往往會讓你心神不寧，魂不守舍，甚至連最基礎的佛理都弄錯了。唉，其實我有時也會有這樣的時刻，比如在家中打完飛機後，我要求自己心無雜念。所以，我要摒棄那些茫然失措，迴歸到心無雜念的自我。在別人眼中，我或許是個矛盾的存在，但我的意志始終如一，那你覺得你做佛陀，你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