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愛才,這樣的少年刀客,權力之下,想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李通古覺得江南還有用而已,或者說江南背後的墨者有用而已。

看著眼前還睜眼,未曾瞑目的師弟,江南深知當下時局變化莫測,自家師傅鄭渠因間客身份,深陷囹圄。

想要師父蒙難脫困,完成在大秦築渠的心中願景,洗白自己和其他同門師弟的間客之名,只有依靠李通古向大秦皇帝陛下諫書,為師父及門下子弟洗罪脫身。

可師弟與諸子百家交往過密,今天竟然妄想在這裡,做刺殺未來丞相的莽撞之事,想要以殺止殺。不得已,只能江南自己出手,永絕後患。

這何嘗不是李通古的算計,一邊用血腥警示諸子百家,一邊又將自己和韓國墨者牢牢鎖在他的身邊。

間客命運,如塵落泥,等不到春風秋月,便零落碾碎,暗中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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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沉沉。

青黑馬車車輪滾滾,車轍合著馳道陣基,飛速向前,周邊景象飛速掠過,馬車直直向著咸陽宮城門而去。

同時,另一輛馬車同向飛速追了上來,速度更快,絲毫不在意深夜街道上還有零星更夫出沒。

看著高大華麗的馬車不斷逼近,墨白一手牽著韁繩,穩穩降了速度,一手拿著一罈酒,指尖輕輕敲擊酒罈,聲音清脆如玉。一枚靈寶錢才能買下的一罈酒,酒罈質地如此精細,敲之,其聲如玉如器。

李通古發冠直直挺立著,一絲不苟地端坐在車廂內,看著馬車越來越接近咸陽城,神色中有一絲慌亂,也有一絲急迫,不過看到趙高後,轉瞬便恢復冷淡模樣。

畢竟關係到丞相之位,更是關係到李通古自己證道之法,怎麼能不著急。呂氏春秋一書,都能生出真靈,能夠鎮壓大秦帝朝命脈,自己何嘗不可,著一書,可今生證道,可留名千古。

著書立說,留名千古,哪個讀書人不愛?

儒家修行,最是修心,道理都在書中,不過踐行一家學問,更是在書外。

大秦帝朝丞相之位,廟堂上生民初本、萬事權衡,江湖上生民休慼、悲歡離合,這些都在奏本政令的蛛絲馬跡之中,其中道理海海,可為儒家書生立書著說的根本。

趙高看著一絲不苟的李通古,神色恭敬又疏遠,內心想法變換不停,眼眸裡深藏著一絲瘋狂與渴望,除了“山上”修真大宗大派中不可輕易見到的大德修士,與可使得天地變色的神通道法,只有人間俗世權利最讓人痴迷。

修真第九境第一劫為紅塵劫,取意即為此。丈夫掌權,女子生情,最是紅塵浪漫,也是紅塵劫難。

兩架馬車很快便縮短前後幾丈距離,錯身而過,後來者更快,兩兩消失在夜色裡。

夜色掩蓋了馳道車轍和馬車後的萬家燈火。

咸陽城內宮匍匐在大秦之地上,神秘難測。

咸陽宮坐北朝南,宮門前半里之地的作坊、窯窟、六國宮殿和渭水依次環繞,周邊司屬府衙齊整如一,隱隱組成陣法。

此刻,咸陽宮正南門宮門緊閉。

“吱呀”

沉重的宮門開啟半邊。宮門周圍陣法沉寂,偶有閃過流光,悄然劃過黑夜暮色。

大秦咸陽宮大陣的厲害,冠絕人間皇朝,號稱片羽不得過。

大秦帝朝丞相呂思宸,雙手攏著寬大朝服,如鶴斂翅,緩步走出宮門,身後一座步輦,停在宮門之內,無聲退去。

按大秦制,宮內皇帝行具,無令不得外出。曾經皇帝曾賜呂丞相宮內馬車行走,多番被拒之後換成了尋常步輦,但呂思宸也只是讓送到咸陽宮門即可,步輦從未出過宮城大門。

步輦雖小,但是帝王恩威之重,難以揣測。

正南門宮門守將,看著這位當朝丞相,神色之間有幾分唏噓,長信侯身死,丞相府上滋生頗多怪事,曾經著書,千金改一字,丞相府盛名,大秦唯一。而今甚至有傳言,丞相之位將更迭變幻。

今日卻又是皇帝陛下的步輦相送,一如既往相送至宮門前,以往都是普通肩輿步輦,看來當今皇帝還是對這位仲父恩重有加。

沉重的玄黑色官服掛在丞相呂思宸的身上,雖然是第三境築基境,早已不懼寒暑,身體卻是蒼蒼老矣,寬大的官服顯得更加累贅。

作為丞相,重要政令批覆,如山似海,平時並無閒暇時間修行,再加之修真資質有限,又志在廟堂,第三境修為也是呂家老爺子強行灌頂而來。

呂思宸作為大秦帝朝丞相,修為卻停留在第三境十數年之久,所以樣貌看起來更像是五十多少歲,老相早顯,唯獨脊骨依舊挺直不彎。

呂思宸看著宮門未曾關閉,想來是還有人進宮。

轉身盯著咸陽宮許久之後,深呼一口氣吐出。

這座囚禁了帝王出行自由的宮城,卻指揮著大秦帝朝萬里山河。

這位自己看著長大的帝王心思深沉,越來越難以猜測,今日朝會之後挽留自己到深夜,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話,之後便是賜下百年南燭酒。

呂思宸知道,這位帝王是在為自己送行。

雍離城的故人也走了。

只是這難得的咸陽宮南燭酒,不復往日清洌淳厚,倒是衝散了這位久居丞相之位十幾年的讀書人,積鬱許久的心肺悶氣。

緩緩止步,看著宮門前寬闊的馳道上緩緩駛來的兩架馬車。

這位大秦帝朝丞相,看著青黑色馬車和那架華麗的馬車,眉宇之間悄悄舒緩了幾分。

江山更有人才,獨領風騷百年。

呂氏春秋這本書,終究是要變成了舊書,書中的真意也被耗盡,大秦帝朝需要新的書中真靈鎮守廟堂,百萬裡大秦山河需要新的法理規矩來守護。

日月行天,新舊更替,週而復始。

世間萬事,風雲變幻,蒼黃翻覆,但制心一處,便無事不辦。江山百代,最不缺的是有志能士,李通古也是如此,熟讀文章,賣於帝王。

呂思宸知道,儒墨之道終究適合潛龍在淵之時。而今,祖龍轉世的帝王,早已看向了百萬裡山河之外,甚至看向了碧霄高處。

大秦需要新的法度和新的丞相。

這是盛世,也是亂世,所以需要重典。

李通古的道理,是大秦此時正需要的,李通古也需要大秦帝國的數萬裡河山,作為一家道理學問的舞臺。

李通古早早躍步下車,驅步快速向前,亦如許多年前一樣,快速走向身影如山的老人跟前,屈膝俯首行禮。

趙高緊跟上著向前,只是合手行世家子弟之禮,眼光灼灼看向這位丞相,昔日萬人仰望的大秦帝朝丞相、皇帝陛下口中尊稱的仲父、傳言為皇帝生父的男人。

趙高心中嗤笑,現在如今的呂思宸,看似脊樑骨如此挺直,其實風雲變幻之間,早已失勢,只不過是維持著一口心氣兒,不容自己頹廢失禮。

青黑色馬車不曾停止,直直向前駛了過來,停在丞相呂思宸右邊,車帷前的黑衣中年漢子,帶著濃重酒氣下車,直直走向眼前三人,手中的酒罈早已換成了一柄黑劍。

四周冷風漸起,影影綽綽的人影在街角暗處閃動,謹慎收斂殺機,始終未曾動手。

宮門值守將領,看著皇帝近侍趙高的華麗的馬車已到,轉身呵斥兵卒全開宮門,兵士列陣相迎。沉重衣甲嘩嘩作響,

值守將領快步走出宮門,迎了出去,身形佝僂如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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