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西移,一聲微弱慵懶的聲音傳來,手中正在淘洗粟米的阿草,迅速放下石鍋,用粗布衣襟擦了溼漉漉的手,幾步便奔至小竹椅旁。

“娘,怎麼樣了?有沒有好點?”

“阿草,嗯,別哭,娘好多了。你是女孩子,不哭,花臉不好看。”

阿草孃親抱著阿草安慰許久,等到阿草心情穩定許多後,便讓阿草扶著自己,向著正在練習走馬樁的無心走去。

無心在阿草孃親醒來的時候,心神早已從修煉中脫離出來。

看著娘倆摩挲著過來,將自己修煉氣息隨手抹去,向前快走幾步。

老婦人灰布麻衣,之前掙扎的發絮也被仔細梳攏在耳後,只是眼神依舊空洞,微微偏側著對著無心,斂衽一禮道:

“感謝公子救命之恩。”

無心看著眼前老婦人,行事不像是山野村婦,言語倒像是書香門第的閨秀小姐。

無心也躬身行禮,清下嗓子道:

“大娘,我是阿草的朋友無心,之前在山上迷路了,在這裡借宿一晚。”

“阿草,你去收拾一下石屋,晚上請你朋友住。還有,煮一下飯菜,娘有點餓了。”

老婦人不等無心說出拒絕住在屋裡的話,又向著阿草叮囑道,“先收拾屋子,飯菜稍後再做也行,先把你朋友的住處,打掃乾淨了。有一些艾草,撲一撲味道。去吧,嗯?”

阿草躊躇的腳步,隨著老婦人聲音加重,明顯加快了很多,只是不斷回頭看著無心。

無心看著阿草擔心的眼神,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對孃親不好,畢竟在阿草心裡,修真者沒幾個好人。

“公子,請坐。我這樣稱呼你,不知是否合適?”

老婦人聽著阿草腳步逐漸遠去,摸索著,拉過無心之前坐的小木凳,用手擦拭之後,又用衣襟使勁擦了擦,放在小竹椅旁邊。

無心仔細扶著老婦人躺了上去。老婦人口中賠著失禮,自己躺著說話,希望無心不要怪罪。

無心口中連連說著沒事,心中越發好奇老婦人的身份。

“公子應該是修真者吧。”

老婦人的話,無心並未奇怪,在無心用真元檢視其經脈神魂之時,便已經發現老婦人體內經脈中有修煉的痕跡,而且神魂遠比一般人強盛。

黑色詛咒氣息如此詭異,並非尋常凡俗之人可以承受,甚至還能在詛咒之下活著,說明不是平常人。

之前阿草與那位漢子出手的招式,也並非一般江湖之人的招式,審時出手,度勢取命,狠辣異常。

無心小心應答道:

“我是讀書人,家中有前輩教過粗淺功夫,會一些簡單行氣之法。”

“公子不必太過小心,老身已經是時日不多,曾經也是修真修煉過,所以感受到體內經脈中有異種真元的氣息。再者,公子能拔除我體內的黑氣,不單單是粗淺功夫。”

老婦人此刻反倒是精神很多,語氣也不像是之前病懨懨的無力之感。

不等無心反駁,老婦人攏了攏破爛薄麻布短衫,擋住了晚間日落之後的寒氣,接著說道,

“江湖之上,小心為上,理解公子。老身並非考究公子出身,只是想確定一件事。”

“什麼事?”

無心身子並未在木凳上受力,還是以馬步樁的樁法“蹲著”,不細看,像是一本正經地坐在木凳上。

自打可以修行武道之後,無心從未間斷過站樁,將馬步樁和走馬樁融進了日常行止之中,以滴水壘土的水磨功夫不斷打熬筋骨體魄。

“確定了公子不是那種迂腐書生,也不是那種江湖莽夫,原諒老身眼盲,只能出言試探。”

老婦人勉強帶著笑容說道:

“看來公子出身不俗,老身也就不擔心公子貪圖我這些粗淺功夫了,也不會對阿草有所圖謀。”

無心並沒有接話,只是等著老婦人下文。

“這是我之前修行的法訣和刀法,都在這個方寸靈簪中,希望公子能收留阿草。公子要是看得上這些,拿走也行,要是瞧不上這些粗淺之物,我走後,留給阿草吧。”

無心欲言又止,初次見面,不知道如何接受老婦人的託付,思量許久,才接過那支遞過來許久的簪子。

方寸靈簪上刻著“雪春”二字,簪子精緻,也勉強算是法器,其上並沒有鐫刻大小如意、須彌芥子之類的精巧法陣,如呂家老爺子的“火離”劍、問道一的“求財”劍,這類靈器,可以大小變換,也能納虛藏物。

感受到無心接過了自己遞送很久的簪子,老婦人長舒了一口氣,神色有一絲黯淡。

“我的來歷,跟魔域有關,是人魔,是人族修行魔道成魔,後來天魔之魂入體失敗,才藉著魔域與人間交戰,來到了人間,洗去了一身魔道真元。可惜,遇人不淑,遇到了一個讀書人,害得我幾十年這樣度過,真……”

老婦人慢慢說著自己的來歷,卻沒有說出最後的話。

“那些老掉牙的老黃曆,不重要了。說說阿草吧。阿草是我撿的孩子,是我從魔域出來之後遇見的一個孩子,是在一個小山谷裡撿的,那裡全是青翠綠草,也就隨口取了‘阿草’這個名字,爛名好養活。”

“阿草身邊也沒什麼跟她身世相關的東西,只是阿草一直長不大,長得很慢很慢。阿草修行也很慢很慢,至今沒有引氣築基,我也只能教授一點粗淺的功夫,讓阿草防身。那座石屋中有一件東西,是阿草的,希望公子取出來。以後阿草跟著公子,希望公子不要多給一些吃的,阿草怕餓。當然可以多使喚她,她還是很勤快的。嗯,我的阿草是很勤快的。”

“好。”無心邊聽著邊應和,算是答應了老婦人彌留之際的臨終之言。

不知何時,阿草已經悄悄走了過來,小臉早已花了,淚水斷了線,卻極力顫抖著身子,不讓她自己發出聲響。

一步步走著,離那把小竹椅越來越近,又越來越遠。

老婦人身體虛空,神魂潰散,在無心抽出那道黑色詛咒氣息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其油盡燈枯的景象,只是無心低估了老婦人心力。

心力,已盡。

“我的名字叫憐花,阿草啊,記得孃的名字啊!”

“阿草,要讀書認字,我的孩子。”

“不知世間山水日月長,猶記柳下題詞探花郎。”

老婦人的聲音微弱,說出心中最後三句話,聲息悄然斷絕。

無心默默起身,不知如何面對這倉促又殘忍的生死離別,只能抱著小白站在一旁。

阿草猛然號哭,爬在老婦人身邊,扯著她母親麻布灰衣,一遍遍喊著孃親,聲嘶力竭。

人世間的遺憾,莫過於懷而不在,念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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