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紙。”

裴老夫人微笑看著新人,裴衍之負手而立,回答謝曲言的問題。

“什麼?這是什麼禮物???”謝曲言一臉茫然,不理解但大為震撼。

裴衍之卻沒再說話,眸色平和。

太后熱淚盈眶,夏芙忙安慰著她,梁修雲站在一旁,雅人至深,查秋眉眼沉穩,擦掉眼角的淚。

楊枝花和仲草站在一起,還抱著白白胖胖的兒子,小孩子黑葡萄般的眼睛好奇的盯著新人,咯咯笑著。

鸚鵡嘎嘎叫喚著:“新婚快樂。”聞骨哨聲飛來的獵鷹嫌棄的看著它,高貴冷酷。

更多的世家貴族、平民百姓人手都有喜糖,親眼目睹這場盛世大婚。

“請新人行三拜九叩之禮——”

“一拜天地!”

謝洵與孟棠安一同跪下,三叩首。

“二拜高堂!”

兩人面向劉珠,三叩首。

“夫妻對拜!”

他們面向彼此,婚服在身,紅繩系腕。

紅蓋頭垂下,孟棠安朦朧看到對面的身影,落拓矜貴,意氣風發,是她一生的君,再平穩的心跳,在這時也變得飛快,手心出了細密的汗,一叩首。

“我在,別怕。”所有人聲鼎沸中,他獨看向她,看她盛裝出席,看她鳳冠霞帔,看她嫁與他,低聲安撫,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直教人心安。

“我心歡喜。”她說。

“禮成——”

他們三拜九叩,拜堂成親!

在眾目睽睽之下,高朋滿座之際,將隱晦愛意說到盡興。

今晚謝洵被灌了很多酒,眉眼意氣驕,生三分醉意,一步步走進婚房,斜靠著門,看著床前的身影,只覺此生足矣。

多少次,連夢裡都要小心翼翼不敢想的畫面。

“棠棠。”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親手掀開了她的蓋頭。

孟棠安仰眸看他,莞爾一笑,眼波才動被人猜。

兩人共飲交杯酒,都帶著桃花的味道。

今年桃花開的時候,他把她娶回家了。

是三月十六,婚至禮成。

是兩情相悅,一往而深。

孟棠安做了一個夢。

漫長無比,恍若半生。

夢中是大好山河,長安城昌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無人知曉遠在千里之外的山腳村落,年幼的小孩蜷縮在火爐旁,衣衫襤褸,瘦骨嶙峋,脆弱到隨時都會死掉。

七年前正逢南涼宮亂,步華公主連同剛出世的小公主死於大火。

世人不知,小公主並沒有死,被婢女帶出了宮,一路逃亡,千般苦難,落入田蒙村的圈套,再逃不出去。

本該金枝玉葉的公主,因命運周折,成了韋家的奴僕,從有意識開始,生活在被辱罵和無休止的鞭打中反反覆覆,不得解脫。

七歲那年,人販子出錢買她,韋家立刻賣了出去……

畫面一轉,陽光撕裂了黑暗,刺到讓人睜不開眼睛。

她在山路上跑啊跑,跑出好遠,幾次摔了跟頭,筋疲力盡,卻不敢停下,身後是追趕她的人販子。

她該去哪?

她也不知道。

直到她摔倒在少年腳旁,發出幼獸的哀鳴:“救救我。”

不知是誰家少年初長成,身骨挺直,矜貴的很,紅衣青澀也桀驁。

陽光太刺眼了,她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即使是再努力的睜大眼睛。

那種感覺很奇妙,孟棠安知道自己在做夢,夢中的人彷彿就是她,她掙扎不了,清醒不了,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就像是在海底窒息的漫長過程,逃不過溺亡。

他對她伸出了手。

這一生的命運,就這般牽扯到一起,無數次相逢,無數次錯過。

“求求你們,不要傷害他,求求了,我跟你們走,啊——!”

少年只有一個人,卻義無反顧的擋在了她面前。

女孩跪在地上發瘋的哀求,被人販子一腳重重踹開,腦袋上都是血,瘦的只有一把骨頭,眼睜睜看著那少年沉在了湍流的江水中,最後一秒,他還在跟她說:“快跑。”

陽光讓人睜不開眼,頭暈目眩,世界陷入了黑暗。

她滾落山崖,腦袋磕在了岩石上,再醒來,是第二日晚。

深夜死寂。

白裙泥濘的小女孩搖搖晃晃的走在山路上,本能的沿著江邊走,似乎想著什麼人,記不清了。

只知道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掉在江裡,她要找到他!

視野模糊,遠遠看到深夜中少年的輪廓,怎麼也看不清那張臉,她眼中湧出一絲小心的歡喜,口中呢喃不清:“哥哥……謝謝你。”

話音落下,暈了過去,白裙沾滿血跡,垂在江邊,似斷翼的蝴蝶,在黑夜中溺亡。

“小公子,這人怎麼一身血,別管了,快走吧。”

林正源停下了腳步:“她剛剛……好像在叫我!”

後來。

她被林正源買了回去。

“叫什麼名字?”

“我忘記了。”

“從此以後,你就是林家暗衛。”

“好。”

七歲的孩子撞傷了腦袋,什麼也不記得了,只知道林正源救了她,他是她這輩子的恩人。

他為她險些丟了命,死在江裡。

所以她這輩子的命。

都是林正源的!

她如同一張白紙,怯生生的靠近,滿眼都是依賴。

林正源帶她見了血,殺了人,讓她成為刺向謝洵的一把刀。

孟棠安十七歲那年。

初秋,九月初九。

“你有一個新的任務。”

“殺死謝洵!”

他們在一個死結中迴圈,永遠不得善終。

孟棠安精心謀劃了一場騙局,百般接近謝洵,在長安城暗沉的夜色,孤涼深巷中,跪在了徐北侯的面前:“救救我。”

那人高高在上,眉眼隱匿在昏暗中,看不真切。

無妨。

她已然知曉。

他是她的刺殺目標。

那年,誰也沒有認出誰。

後來孟棠安當真成了不近女色徐北侯身邊,唯一一個女人。

謝洵為了她,求一旨賜婚,抗下了世俗所有壓力,三書六禮,娶她為妻!

他沒有說過一句愛她。

但他骨子裡都在愛她。

少年風流滿京城,一日看盡長安花。

他帶她縱馬飲酒,談天說地,連眉梢都是疏狂意氣。

婚前分別的那天晚上,謝洵親手將紅繩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滿眼都是溫柔,一心期許未來,低笑道:“棠棠,等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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