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到之前符信中，要求去找一個神物，再有去一處險地，無心跑遍西蜀之地，兩次空手而歸，唯獨這次時機恰好，太史令閣主陳希聞也算是算對了一次。
“好，先生，今後便每日跟你修行。我也是為了努力活下去。今日我會回去拜別父母，明日便跟你修行。”
無心聲音裡夾雜著一絲生的渴望，又有幾分生死的坦然，只是語氣不復之前的沉穩。
怪道人抿酒之勢微頓，這個少年，其實修行之路斷絕，既是人為封印了，也是命數如此，他的修行便是與天爭命，談何容易呢？
這個少年無心身體無比古怪，體內有一些封印之類的東西，自己始終看不透。
甚至與自己許多年前得到的一些古怪傳說相符合，
北斗亂世，南斗求生，六道合一，熒惑守心七星聚日，彼岸花開。
如此神神叨叨的讖語，怪道人起初不信，只是在北洲冰封之地守得太久了，見對了無數神鬼莫測的事情，也不得不信。
只是，這少年，實在怪異，先前看其命數將盡，再看之下，卻又是無比綿長，隱隱有龍鳴之聲，比一般皇朝帝王的命數還要尊貴。
只是天機如此，命運使然，讓其與自己相遇。合該今朝有此一遭的師徒緣分，遇見這個少年，不知是好是壞。
遇見了，成了師徒，終究是要承擔因果的。
即使初遇少年之時，卜算天機之後，得到的便是自己魂銷道散的卦象，那又如何，怪道人不在乎。
活這麼久也是賺了幾分。或許，我也是能改這個少年的幾分命運，也是說不定呢？
這樣逆天改命的事，少嗎？修真之人不都是與天爭命嗎？不然早死了。
看著無心思量許久，怪道人笑道：“好，希望你好運。今日回去，可以告訴你爹孃，你跟一道人修真修行，餘者不必說。
其餘之人，切不可與他們洩露半分關於你我之事。這個玉佩你先拿著，且算見面之禮。”
浮雲縹緲，夜幕罩住了這片天下的白淨，仿若潑上了一筆深藍色的玄黑色。
白日裡的清流，夜幕下帶著一絲寒氣。
無心一向是不喜歡夜晚的，偏生今晚的夜色，看著有幾分柔和，許是心情好。
歸去的小舟格外輕快，黑衣中年漢子依舊擺渡舟艉，竹杖輕擺，小舟便順流而下，撐船竹杖掃過河岸邊嫩綠的青綠翠草，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白露便“啪嗒啪嗒”落入山霧籠罩的河流之中。
“墨老，你沒事吧？”
無心攏在袖中的手指仔細摩挲著玉佩，等到離開小院很遠很遠之後，方才問道。
“無事，我被丟擲來之後，渾身並無任何傷勢。想要再去小院之中，始終未近得小院半步。”墨老回道，“再說了，我知道深淺的，這個道人，一看就是修為很高深，至少也是八九境修為。甚至給我的印象，比陳希聞好像厲害一些。”
“我只是不願意傷人，畢竟他也是墨家的。再說，你們儒家的，我可惹不起。”
耳畔一絲神識傳音縈繞清風，手中的玉佩亮了幾分，之後便稍微暗淡了一些，怪道人的神識也已經撤去。
無心無奈苦笑，早知道就如實相告自己來歷，這種跟祖父修為差不多的怪人，自己的話語怎麼能騙得過去呢，原來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來歷。
夜幕更深了些許，山澗河谷的喧鬧逐漸在小舟的漣漪裡淡去。
亥時將盡，劍閣城內，街巷人煙稀少，但仍有三三兩兩的醉鬼倒在牆角叫囂著，拐角陰暗處的乞丐身影閃過，想來是躲一份清閒與那燻人心肺的晦物惡臭。
華燈已上，呂宅內，呂思宸與夫人穆媗相對而坐，滿是擔憂的眼神始終盯著兒子，無心左右手牽了父母，輕咳一聲說道
“您二老勿念，今日是我貪玩片刻，便拉上墨老出城去了山間轉悠一番。果然西蜀之地景色秀麗，心情也是舒暢了一些。
不過今天遇上了一位怪異道人，也是山民所說的那個沙洲院子裡的怪道人。他想要讓我跟他學習，他說或許可以幫我解決身體的病，我很快就會像正常的人一樣生活了。”
呂思宸與夫人穆媗對望了一眼，急忙連聲問道：
“他是如何說的，何時可以痊癒？”
無心笑道：“他能看出來我三魂有所殘缺，又沾染了妖魔之氣，陽壽折損了一些，還有我的一些身體狀況，他可以看得清楚。
我也是撿著重要的事情給他講了我的來歷，多餘的事情並沒有多說，至於祖父，我更是半點都沒洩露。
只是今日離開那裡，回程之中，他神識傳音給我了，想來是知道了一些我們的事情。我要是跟著這個怪道人修行，很快就可以修煉有成，相信不久之後，我們就能夠返回咸陽城了。”
“爹孃。您二位便不要擔心了，我很快會修道入門，也是能活得長久很多很多。”
無心細心安慰了幾句，又道，“我要休息了，明天要去道人那裡學習修真之道了。”
言罷便行禮退去，只是此刻的無心心中滿是修真的幻想和對明天的嚮往，完全忽略了父親眼中閃過的一絲不自然。
穆媗留意到夫君的異樣，待到兒子退出房間，忙問緣由。
呂思宸微微抬頭，神色落寞道：“想到父親臨終之言，讓我們順其自然。無心這個孩子終究是踏上了修真之路，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呢？
如果無心最後會是落個，像是父親那樣的結果，還不如不修行，那樣太累了。其中修真路上爾虞我詐的相互算計，我擔心無心應付不過來。
修真世界可比俗世廟堂複雜多了，畢竟他們活得更久。”
燭光閃爍不定，夜風扯了幾縷雲彩，掩了玉兔半邊銀輝。
“父親臨終，囑託我們不要讓無心太過勉強修真之事。如果無心最後修真不可為，那就繼續練習武道，可以讀書或經商，平安一生即可。
如果無心修真，真的按照父親設想的那樣，一步步做到最好，一步步開啟他的人生，那也很好。”
“無心現在已經找到了修真之路，等到他真的修真有成，便把父親的遺物交給他吧。”
夜色下的夫妻二人眼中多了幾分憂色。
“順其自然吧。”
穆媗輕輕靠在丈夫身旁，柔聲道，
“也許，這該是他這一輩子的命運吧。心兒，他自己的決定，怎麼開心怎麼來，我們唯有祝福。
孩子有孩子的世界，我們只能護持一程，不能始終庇護在我們的手心。”
呂思宸心中難明，其實不修行也很好，修為越高，肩負的道義和責任越多，
如果像父親那樣想要做到仁愛眾生，偏生對自己的家人缺少陪伴。
修真之路，雖不至於絕情，終究是會越走越孤寂。
他是擔心自己的孩子會孤單，會不開心，會被人算計，會受傷，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