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被說的無地自容,瞧著攝政王眼中沒了生機,紛紛搖頭嘆息,也不忍再逼迫。

等文官都退了出去,院中只留下容修為首的武官。

容修上前一步,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末將容修,拜見王爺。”

身後的武將跟著跪了一地,齊聲喊著,“拜見王爺。”

景南洲木然的轉了轉眼球,微微側身看了過去,容修,他記得,總是跟在阿燁身邊。

抬眸掃了一眼,院中跪著的,大都是阿燁的下屬家將,微微勾了勾唇,聲音縹緲,“你們都活著。”

容修身子一頓,一向挺拔的脊背微微塌陷,眼眶隱隱的發紅。

他們都還活著,可是將軍卻.........

鐵打般的漢子,聲音哽咽著,“容修攜眾將叩謝王爺救命之恩。”

景南洲沉默的盯了他許久,嘴唇微微蠕動,似是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問,可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該問些什麼。

愣怔了一會,開口說道,“不必。”

容修伏下身子,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王爺,您的恩情我等無以為報,巴丘國進犯,我等明日便啟程回邊關,等塵埃落定,若有一人活著,必會報答王爺大恩。”

景南洲聽到邊關兩個字,木然的神情有了絲絲緩和,口中輕輕呢喃,“巴丘國,邊關.........”

他的小將軍住了十幾年的地方.........

容修抬頭看了他一眼,復又低下頭,眼眶泛紅,聲音帶著絲絲顫抖,“我不懂什麼家國大義,沒有波瀾壯闊的胸襟,也說不出那些虛偽的言論。”

“我只知道這華容國是將軍想護著的,那邊關的和平是將軍用命換來的,我看不得巴丘國那些蠻子踐踏。”

容修心裡想著,攝政王愛將軍如此之深,想必也是捨不得的。

將軍說他心裡有人,他不知道是誰,但是他知道,將軍也是很愛很愛,在心底小心的藏了十年。

不知道是不是攝政王,抬眸看著王爺半白的頭髮,最終什麼也沒說,無論是不是,現在說又有什麼意義。

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

伏下身子,再次磕了一個頭,才帶著眾人退了出去。

景南洲仰著頭,看著湛藍的天,白色的雲緩緩飄過,看了許久,許久。

久到太陽西斜,將白色的雲鍍上了一層金邊。

還記得第一次見小將軍也是在這樣一個晴朗的天氣,那時他年輕氣盛,跪在地上一臉執拗與陸將軍吵架。

身子矮了一半,氣勢卻一點不輸,殷紅的唇瓣張張合合,說的都是些氣人的話。

陸將軍氣的要打他,小將軍更是盛怒之下拂袖而去。

景南洲想若是那時候他便出面阻止,是不是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遠遠傳來低低的悲慼聲,打斷了景南洲的思緒,視線從半空中收回,“外面何事?”

蒼孓凝息聽了一會,輕聲說道,“是百姓自發的戴孝,為五殿下守喪。”

景南洲抿著唇,靜默的聽了一會,白髮被風撩起,從眼前拂過。

他想,容修說的對。

小將軍用命換來的,怎容他人踐踏。

第二日。

景南洲一身白色素衣,出現在皇宮大殿上,他開始運籌帷幄,誅臣伐黨。

從皇室宗族挑選了優秀子弟,扶持成帝。

每日忙的腳不沾地,可無論多晚,都會在姬燁塵的牌位前站一會,點一盞燈。

頭髮從半白到滿頭華髮,俊美的臉龐消瘦的形如枯槁。

可他依舊很忙,就像有什麼事在催他,再不做就來不及了。

不過短短兩年,幼帝在景南洲的教導下逐漸成熟,對內整治國政,對外抵禦外敵。

親政的那一天,攝政王消失了,王府家僕散盡,人去樓空,一切都毫無預兆。

朝野震動,派了無數人去搜尋,卻一無所獲,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時間久了,尋的人越來越少,生活恢復平穩,攝政王也成了傳說。

-------

京郊靈隱寺。

佛堂大殿上跪著一個男子,頭髮華白被一個木簪簡單的束著,一身灰藍色的僧袍,寬寬大大,顯著跪著的人越發消瘦。

木魚一下一下的敲著,佛經傳遍了大殿的每一處。

每念一遍,都會虔誠的叩首,祈求小將軍下一世能平安喜樂。

再貪心一點,祈求下一世還能和小將軍相遇。

三個時辰後,寺內鐘聲響起,預示著午休時間到了,男子將最後一遍佛經唸完,叩了首,才緩緩起身。

走到大殿門口,看著出現在面前的兩個人,神情平淡,微微躬身,雙手合十,“兩位又是何苦。”

蒼孓和蒼冥同樣一身僧服,不同的是,兩人已經剃度,頭上點了戒疤,見面前的人躬身行佛禮,立刻跪在了地上。

“王爺,屬下兩人,一生為你而活,除了你世上沒有任何牽掛,也無任何親人,只想陪在你身側,請王爺應允。”

景南洲垂眸,看了他們半晌,最終輕嘆一口氣,“阿彌陀佛,若是願意,便跟著吧,只是世上再無攝政王,貧僧法號念塵。”

念塵每日寅時便起,在佛前跪經倒午時,下午又繼續,酉時才離去。

之後便會拎上一壺酒,走到五里外的山谷中,坐在一處墳頭,“阿燁,我來看你了,猜猜看,今日是什麼酒。”

一陣輕撫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念塵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撥開了酒塞,像真的聽到了回答一般,溫聲的說道,“猜錯了,是我自己釀的米酒。”

到了淺淺一杯,灑在墳前,“我已經出家,不能親嘗,也不知道味道如何,你別嫌棄。”

說著將頭靠在了青石碑上,輕輕的蹭了蹭,觸感微涼,就像天牢那日小將軍的臉頰。

“我每日都給你帶酒,你可歡喜。”

說著又溫柔的勾了勾唇,指腹拂了下石碑上的‘燁’字,“你若在我身旁,我定不會讓你碰酒,你身上舊傷繁多,喝酒傷身。”

念塵靠在石碑上,微微闔上眼瞼,臉色溫和,就像依偎在情人的懷裡,口中輕輕呢喃,“我想你定不會同意,跑出去偷偷喝,你說,若是被我抓到,該怎麼罰你。”

聲音越來越低,呼吸逐漸綿長。

直到月上枝頭,念塵才睜開眼睛,吻落在石碑上,“我明日再來看你。”

.........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每日重複,卻樂此不疲,三十年間,容顏不再,脊背佝僂,再也看不出當年那仿若謫仙的身影。

念塵站在許願樹下,樹上掛滿了祈願的紅綢,還記得小將軍出征回京,孤零零的站在樹下的樣子。

“念塵。”

念塵緩緩轉身,破敗的身體搖搖欲墜,只是一個轉身都耗費了好大的力氣,看著走近的主持,躬身行禮,聲音沙啞,“阿彌陀佛,主持.......”

主持神情慈愛,眼中卻帶著悲慼,將手中的木匣子遞給他,“去見見想見的人吧。”

念塵渾身一震,眼中多了些光彩,知道這是自己大限將至,伸出乾枯的手指捏住了那木盒。

“主持不必難過,念塵早該離去,只是一直拖著,拖一日,便能多求一日。”

主持閉了下眼,遮住眼中的不捨,“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

念塵緩慢的走入山谷中,每走一步都要站著休息一會,胸膛劇烈起伏,喘著粗氣。

走進那墳前,腿一抖,摔在了地上,半晌才坐起來,挪到石碑前,“阿燁,別擔心,我沒事。”

神情卻輕鬆,面上帶著些許欣喜,語氣緩慢。

“阿燁,今日沒有酒,你別生氣,我怕你這個小酒鬼喝多了,忘了接我。”

頭依舊靠在石碑上,指腹撫了撫碑上的字。

過了一會,像是想起了什麼,開啟了主持給的小木盒,盒內躺著兩隻木鐲,外壁是鍍了金珠組成的團福字樣。

木質上好,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念塵輕輕的撫著,臉上掛著笑,似乎在想象姬燁塵帶上它的樣子。

笑著笑著,眼睛漸漸的閉了起來,眼角的晶瑩隨之落下。

鳥語花香,微風拂過,那雙深情的眼,再也沒有睜開。

寺廟鐘聲響起,空谷迴響,連綿不絕。

同一時刻,蒼孓蒼冥在寺廟中閉上了眼睛。

.........

綠水青山長作伴,枯坐佛前度餘年。

佛前長跪意念平,祈求來世同陵眠。

-------(前世完)----------

備註:

你們要的前世,我寫好了,這就是我開這本書前,原原本本設定好的前世,我喜歡甜文,所以正文中幾乎沒有提及。

你們要的哈,不要罵我,不要罵我。

人生本來就沒有什麼完美,有缺失才會有完美,有遺憾才會有無憾,有悔恨才會有至愛。

最後的最後,正文中的南洲也送了阿燁迦楠木手鐲,你們猜他記不記得前世。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繁花似錦的歲月

鬼陽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