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軼背靠在校長辦公室門口的白牆上,潔白的運動鞋抵著牆,她揹著手,低著頭,仔細聆聽著裡頭的動靜。
宋晚和許易然去上課了,她執意要待在這等。
她眯著眼,望了眼外頭的天。
她莫名想起了最近摘抄在筆記本的,來自詩人北島的《過節》——
玻璃晴朗,橘子輝煌。
燦爛輝煌的太陽,和淺藍的天空。
她還未來得及等到周聿知走出來,走廊處便遠遠走來兩個穿著光鮮體面的男女。
女人踩著名牌高跟鞋,淺色包臀裙和黑色西裝外套,燙著及腰捲髮,妝容端莊大氣。
男人個頭高挑,身型健碩,同樣是一整套西裝革履,敞亮的皮鞋,戴著一副斯文的眼鏡。
他們率性看見了靠在校長辦公室牆上的長髮女孩,女孩的面板白淨,長相清冷漂亮。
夫妻倆對視了眼,朝著江軼走過去。
“你是…阿晟的…女朋友?”
女人對著她露出一個得體優雅地笑,她的聲音如同涓涓細流,輕細溫柔。
江軼看著面前的女人發愣,她張了張嘴:
“不是的,請問您是…?”
董女士撩了一撮頭髮別在耳後,她舉手投足都透著遊刃有餘的鬆弛感,一雙眼睛流露出善意的笑意:
“我們是周聿知的爸媽,等會聊。”
說著,董女士和周先生挽著對方,進了校長辦公室。
江軼的眼睛落在董女士的窈窕淑女般的背影上,她投去一點羨慕的眼神。
她想,如果未來能像這位女士一般,眼底彷彿有一汪浩瀚無垠的寧靜和堅毅,她大概也算活成了自已想要的樣子。
難怪周聿知能長成這樣肆意張揚如同小太陽一般的樣子。
他應該很幸福,江軼默默地想。
真好,她彎了彎嘴角。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周聿知從辦公室裡走出來,他一如往常,桀驁地插著口袋,但當他發現江軼在門口等他時,眼神竟驟然柔軟了下來。
“…你在等我嗎?”他眼底含著笑,那雙如同星辰皓月的眼睛和他媽媽如出一轍。
江軼抬頭,從牆上直起身:
“…怎麼樣了?”
周聿知溫聲道:“沒什麼事。”
江軼直勾勾地望著他,不知道想什麼,良久,憋出一句:
“你真是笨蛋。”
周聿知挑眉:“你說是就是吧。”
江軼鼻頭一酸,眼睛紅了一圈,她伸手拉過周聿知的手臂,像上次一樣:
“疼嗎?”
“不疼,被飛起來的玻璃片颳了一下。”
他看著江軼發紅的眼尾,她明明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只是無端紅了眼睛,卻彷彿有一敲鐘在他心臟處發出沉悶的迴響,直到他像墜入一片浩澤般揪住了稻草。
“……你遇見我也真挺不幸的…”江軼出神地望著他流暢的手臂線條上唯一的傷口,呢喃道。
她果然總是帶給身邊人麻煩事。
“錦鯉小姐,不幸是不是我,是那位在醫院躺著的二瘸子。”周聿知彎著嘴角,幽幽地:
“他會被退學。”
江軼轉了轉酸澀的眼眶,她強制自已平靜一點:
“你不用打他,我也能讓他滾蛋。”
周聿知這下才驚訝地嗯了一聲。
“校長是我叔叔。”
周聿知懷疑自已沒聽清:“嗯?”
江軼紅著眼,從校服外套口袋掏出一隻Kitty貓圖案的創口貼,撕下白邊,拉著他的手,啪嗒一下貼在他傷口處。
“校長是我叔叔,沒什麼來往,但看在我爸媽面子上應該會了解一下情況。”
周聿知捂住光滑質感的創口貼,他沉思:“江允賓…姓江……”
他哭笑不得:“……你早說啊,他剛才可沒少罵我……難怪我爸媽這次看我眼神這麼一言難盡。”
江軼掀起眼皮:“什麼眼神?”
周聿知便笑:“估計…以為我為了討好校長侄女大打出手,拿獎學金。”
江軼也被他逗笑了,她無言以對:“…你的成績還需要討好校長嗎?校長可指望你日後高考為學校爭光呢。”
周聿知拽了吧唧地抱臂,微仰著下巴,他看似輕描淡寫,不經意地問:
“剛才校長讓我多幫你輔導作業,江軼,一起學習嗎?”
江軼側目,眼神浮動著光。
江允賓可不會操心她這個便宜侄女的成績。
她並肩跟周聿知走著,並不拆穿對方,外頭的藍天真的很溫柔,它將零零碎碎的雲擁入在自已懷中。
“嗯,那你得費心了,我很笨。”
周聿知嘴角的弧度猛然上揚,他輕聲道:
“你哪笨,你比其他人聰明。”
“哪看出來的?”
“你找到了一個年級第一即將任勞任怨的好同學。”
江軼噗呲一笑:“希望你有這份耐心。”
穿過寂靜認真低頭寫卷子的班級、穿過讀書聲整齊劃一的班級,一張兩張或較真、或失意、或沉迷的面孔,白鴿展翅高飛路過學校的走廊,停駐下來。
然後又展翅飛翔到遙遠看不見的遠方。
“江軼,永遠不要在意別人說什麼,他們要喜歡,不過是聽人說了什麼,要厭惡,也不過是聽人了什麼。”
最後,江軼聽到周聿知這樣說。
她回到家,把書房裡被她丟棄到一旁擱淺的泰戈爾詩集翻箱倒櫃地找了出來。
[我的心是曠野的鳥,在你的眼裡找到了它的天空。]
江軼把它們標註出來,用黑色水筆,在這句話旁邊,一筆一劃,寫下了一句:
If you shed tears when you miss the sun ,you also miss the stars.(如果你因為失去太陽而流淚,那麼你也將失去群星。)
I want the sun .(我想要太陽。)
He likes the sun. (他就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