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軼從自習室被拖著疲憊的步伐、揉著酸澀的眼睛,打著哈欠抬頭看了一眼精神抖擻、未見絲毫睏意疲倦的周聿知:

“你怎麼不困啊?”

這會天際處有一片皓然黑曜的夜空,從黃昏寫到晚上,高二的課業向來繁重,臨近十點半,兩人出了教學樓一前一後,夜晚中校園平和寧靜。

明明滅滅的燭光修嵌在操場塑膠跑道兩側和一排排古龍大樹下,微涼的風吹在面板上像溫柔醉意的月光。

“你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周聿知溫聲道。

江軼的確很疲倦,高中課業的壓力總讓人喘不過氣,但她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天。

月上中天,皎潔溫柔,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靜與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樹丫上,落下斑駁的黑影。

而周聿知陪她獨自走在寂靜無人的學校中。

她想,她孤獨太久也沉寂太久,所以才會覺得,如此稀鬆平常的一天,有個人在黑夜中陪你走過一段路,這種感覺……

滿足又平和。

並且陪著她的不是別人,是周聿知。

是像太陽一樣燦爛的人。

她過去很多年都習慣了孤身一人,和朋友們萍水相逢,和親人保持沉默。

但她現在期待和一些真摯的人來往。

“江軼,月考你打算…考第幾啊?”周聿知擰開礦泉水瓶蓋,咕嚕喝了一口,問得很自然。

江軼嗯了聲,沉吟片刻:“以我目前的成績……班級二十名?”

“你打不打算考個…前十?”周聿知側目而視。

“前十?”江軼微怔地放大雙眼。

“我會幫你的,我免費給你補習,怎麼樣?”周聿知帶著商量的語氣試探性地低頭看她。

前十?

江軼竟一下就想到了班主任的話。

——如果你們一定要在一起,未來考大學肯定要考慮地域………如果江軼下次月考能進班級前十,我就不請家長了,也默許了。

她猛然抬頭,瞳孔閃過錯愕,同周聿知滿是星辰大海的眼睛對峙上。

他的話真容易讓人產生幻覺。

江軼腦海中一閃而過那種旖旎的可能,但沒動靜便被自已拋開。

周聿知這樣渾身染著曙光和希望的人,怎麼會喜歡一個不樂觀、不勇敢、不熱烈的人呢?

夜晚的黑暗是一隻口袋,眼前的這個少年,就像一隻盛滿了發出黎明金光的口袋。

江軼剛要開口回答,身後便有人著急地叫住了他們。

隔壁班主任餘朝霞老師踩著高跟鞋,挎著挎包,面露焦急,小跑著朝他們招收。

“兩位同學——”

江軼和周聿知轉身。

“兩位同學,老師的寶寶生病了現在要趕去醫院,但是體育地下室的器材還沒有整理好…可以幫老師一個忙嗎?…老師真的挺著急…”

餘朝霞胸膛此起彼伏,氣竄不勻一口。

江軼軟聲道:“老師您說吧,需要做什麼?”

餘朝霞把一串鑰匙給了他們:“這是地下室的鑰匙,你們只需要把地下室隔壁間的排球籃筐挪到最後一間,把燈關上,門鎖上就可以了…謝謝你們啊…!”

江軼和周聿知點點頭,接過鑰匙。

餘朝霞說罷放下心來,轉身焦急地小跑而去,也不顧及腳下不算平坦的路和高跟鞋。

江軼提著那串鑰匙,笑了一下。

“走吧。”周聿知插著兜,並未再追究江軼還未回答的問題。

兩人走到了地下室鏽跡斑斑的牆面陷著一鐵鏽門,周聿知大力拉開沉重敦厚的門看了一眼身後的江軼。

“裡面太黑,還有點髒,要不你待在外頭?”

江軼搖頭。

周聿知吊兒郎當地勾了勾嘴角:“你就這麼想跟我待一起?”

江軼難以置信地掀起眼皮。

“你不要幫忙?那好,你自已收拾,我在旁邊看著。”

於是,江軼便真的一點也沒有要幫忙的樣子,兩袖空空一身輕鬆,杵在一旁。

周聿知笑了笑,他擼起袖子,開始彎腰幹活。

這種排球籃筐看著並不輕鬆,旁邊還疊放著一地其他類的體育器材。

周聿知幹活比江軼想象中麻利快速,看著少年繃緊肌肉的手臂線條,她撇撇嘴,還是沒忍心看他一個人抱著沉重碩大的鐵籃子。

江軼便走過去,彎腰,也要下手。

周聿知轉頭盯著江軼,看了幾秒:“沒想到你力氣不小?”

這是句奉承的話,因為江軼還未真正開始。

當身形消瘦、細胳膊細腿的江軼,像袋鼠上樹一樣環抱著裝著幾十個排球的球筐試圖挪動到後排原位,咬牙切齒用盡力氣卻紋絲不動。

江軼察覺到周聿知的眼神,她沒來由覺得對方看不起她,有些生氣,竟踹了幾腳球筐。

真是個要強的姑娘,周聿知想。

“我幫你。”

周聿知過去用力推了一把,球筐挪回了位置。

“沒關係,我來就好。”他安慰對方。

江軼橫了他一眼:“我可以。”

幾番掙扎,江軼耷拉著腦袋,累得氣喘吁吁,身體軟綿綿地靠在牆上,臉有些充血。

周聿知真沒忍住,他冷俊不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調侃道:

“怎麼這麼較真?”

江軼的發繩本就在費力搬運時鬆鬆垮垮地扎著,燈光微暗,他放下手時,發繩竟直接脫落——

江軼的長髮剎那間披在肩上。

周聿知看得不清晰,但他又聞到了一陣香氣。

一股蘭花清新芬芳摻雜著柑橘葉的辛澀,就像江軼本人一樣,清冷氣質裡帶著一些豔麗的樣子。

“你……你頭髮鬆了…”他輕聲說道。

江軼嗯了一聲,想抬起胳膊紮好,但她手臂痠痛,半天像假肢一樣動彈不得。

周聿知在灰暗的燈光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良久,聲音透過窄小的空間,帶著回聲:

“我幫你?”

說著,江軼便感覺到對方走到了她身後。

他的動作緩慢輕柔,並不熟練,帶著青澀的手法,手指溫熱的面板微微擦過她的後頸,帶著一點酥麻。

江軼的氣息一重,她屏住呼吸。

儘管對方小心翼翼地繞著髮絲,卻還是避免不了偶爾扯到她的頭皮。

“好了。”周聿知低沉的聲音冒出。

江軼感覺自已的心跳有點異常,她半天說不上話。

但他們引起重視的卻是門外突然響起的腳步聲。

窸窸窣窣,遲緩又詭異。

現下處於入秋的換季,風並不小,地下室的門發出機械老舊生鏽的拉扯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鐵門發出的拉扯聲也逐漸更加清晰突兀。

玻璃窗戶上倒映著外頭的月光,卻一閃一閃、斷斷續續,恍惚間,似又一道黑色重影閃過……

恰逢適才屋內沒擺放好的球從架子上啪嗒一下,滾落在兩人腳步。

“周……”江軼臉有些白,她從小到大都怕鬼。

周聿知蹙眉,注意著門外的動靜,果然聽到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愈發逼近。

“誰在那?”他沉聲問。

等待許久,四周的異響靜默下來,無人回應。

他回頭,極度順其自然地拉過江軼的手,想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出去。

咯噔——

這不是外界的聲音,是江軼的心跳。

她木訥發呆地看著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對方掌心的溫度灼熱,乍看光滑白皙的手竟讓她摸到了繭,她甚至感受到了他掌心清晰的紋路……

撲通撲通……

江軼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一點都沒去在意外界詭異的氣氛。

“小心——”周聿知突然把她拽到身上。

啪嗒——

果不其然,一聲巨響,一塊份量不小的磚頭精準無比地砸向了屋內,從兩人身上擦肩而過———!

緊接著一聲稀碎的玻璃聲,還有重物落地的沉悶聲——

白熾燈閃爍兩下,熄滅了。

周聿知陰沉地掃射到門縫外,果然一道黑色的人影晃過——

就是現在!

他正準備奪門而出,可卻突然身體後仰,一股強勢的力量擒著他的後領把他向後一拖,力氣不大,但他毫無防備,踉蹌兩步跌進了一個溫熱的身體上。

“別過去……!有刀……有刀…”江軼的瞳孔緊縮,她的嘴唇都有些顫抖。

周聿知低頭,江軼死死拉住他,就差把他抱著了。

“你看見人了?”

江軼乾嚥一口氣,她點頭:“是個女的……我看見她手上有刀。”

“沒事,我打得過。”

“…周聿知,萬一不止她一個呢?不行……”江軼搖頭。

又繼續帶了點哭腔:“…你碰上我果然很倒黴……”

周聿知沉默了些許片刻,他感覺到身上的女孩在發抖。

他強有力的手臂縮緊環住她的背,猶豫地,安慰似地拍了拍,低沉嗓音貼著江軼的耳朵響起:

“錦鯉小姐,不會有事的,我的功夫驚為天人。”

江軼紅著眼睛,抬起頭瞪他:“你不要那麼草率……”

她接受不了周聿知在她眼前有什麼事。

不能再有人因為她出什麼意外了……

江軼彎腰,在地上撿起一顆排球,她面色緊繃,擰著眉頭,深吸一口氣,如臨大敵地:

“我跟你一起,等會要打不過,我用球砸她……”她想了想,還覺得不夠,又撿了一個,兩隻手環抱。

周聿知笑起來,竟一點沒有負擔的輕鬆姿態,他應和著江軼,拉著她往門口走去……

卻聽——

咔嚓。

兩人相視一震。

周聿知大步流星走到禁閉的鐵門前,用力用腳一踹,發出巨大聲響,門卻無動於衷。

“我們被鎖住了。”他蹙眉。

江軼從包裡掏出手機,看了看訊號。

“不太走運,地下室沒訊號……”她平靜了許多。

周聿知挑眉,聳肩,他走到牆角,撿了只球坐在上面,還自如地招手讓江軼也過來坐。

“沒辦法,等明天來人吧,我們估計得在這將就一晚上了。”

江軼無比荒唐地坐下,她在黑暗中,互相看不清對方的神色。

“周聿知,你真的不覺得跟我在一起很背運嗎?”

對方的回答平淡又堅定:“不覺得,江軼,你為什麼老問這個?”

她屈膝抱住膝蓋,頭墊在手臂上,呢喃道:

“我爸媽在我十五歲生日那天出車禍去世了…”

周聿知沉默了一下,耐心地輕輕嗯了一聲,等待她繼續說。

“小時候他們並不喜歡我,因為算命的說我克父母。”

周聿知冷笑:“什麼算命的,讓他過來我算算他什麼時候入土。”

“我本來也不信……可他們的確是在我生日那天來找我出的車禍,我妹妹恨毒了我,四周到處有人指著我的鼻子,叫我災星、掃把星……”

江軼的語氣平靜淡然,彷彿這些事已經變成了組成她人生的一部分一樣。

“然後我才轉學的,我挺害怕身邊人因為我倒黴,你那天說我是錦鯉,真是我十八年來聽到的第一次。”

周聿知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裡,竟想伸手去摸摸江軼的眼睛,雖然他並不能看見。

但那雙眼睛裡一定充滿著哀傷和悲涼,她明明只有十八歲,可眼底含著蹉跎以及清涼。

他想安慰她,想抱抱她。

“……錦鯉小姐,誰說我就倒黴的?”他否認。

江軼自嘲地笑了笑:“我們被困在這,還不倒黴?”

周聿知突然不說話了。

江軼奇怪地轉頭朝著他看過去,卻沒想到對方好像也在黑暗中直白地看著自已。

他真的很好看,近距離看,亳無瑕疵。

“如果是你,我願意在這破舊的地下室當個擺件。”

江軼聽到周聿知醇厚的聲音近在咫尺,離她不過幾厘米。

“你又在奉承我?班長?”她坐懷不亂。

“…嘖。”周聿知蹙眉,意味不明:“班長兩個字你喊的怎麼這麼難聽?我還是覺得你喊我名字好聽一點。”

江軼沒好氣地:“連名帶姓叫不禮貌,我就喜歡叫班長。”

“那……”周聿知眼球一轉,清了清嗓子,自已也不太好意思,他說:

“你可以叫我,聿知哥。”

江軼皺巴著一張小臉,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你自已聽聽這合適嗎?”

周聿知嘴角冷硬地往下拉,不太滿意,他憋著怨氣,冷不丁地來了句:

“噢,你叫那姓陸的都那麼順口,叫我就不行?”

江軼想了想:“行禎哥不一樣,我小時候就這麼叫他的。”

他愈發冷漠:“行禎哥……哥哥咯咯咯……”

江軼:“………”

她為了緩解眼下別樣的奇怪氣氛,乾脆地想了幾秒,說道:

“知知?聿聿?……”

周聿知嘴角抽搐:“算了。”

江軼福至心靈,突然想起那天周聿知媽媽是怎麼喊他的。

“阿晟?”

“你叫我什麼?”

“阿晟。”江軼的音色清冷,卻讀出了溫柔的味道,她想了想:“上面一個日,下面一個成嗎?”

周聿知回過神嗯了一聲。

“晟,光明熾盛,你的小名真適合你。”她感嘆。

周聿知還沉浸在江軼那聲“阿晟”裡。

“你為什麼叫阿晟啊?”江軼問他。

周聿知說:

“我媽說我出生在一天中最光明燦爛時刻,我爸媽沒來得及取大名,就叫的阿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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