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飯了嗎?”江軼並不太擅長哄人,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只能憋出這一句。

少女睜著明亮清澈的貓眼像天空發亮的星星一樣亮閃閃盯著少年,她眼底有小心有謹慎,還有一片不易察覺的柔軟。

周聿知被她問得沒脾氣,他咬著後槽牙,頂了頂腮幫,看著江軼企圖硬生生轉移話題的樣子,他下篇要開口抒情賣慘的節奏一下子被遏制。

罷了,來日方長。

“沒有,去小賣部買點麵包墊墊肚子,你中午不是要做卷子嗎?”周聿知妥協道。

江軼瞅了一眼周聿知平靜淡然的表情,以為自已哄人的功夫已經如火純青,鬆了口氣,她笑了笑:

“走吧,新出的巧克力蛋糕挺好吃的。”

兩人快步走入小賣部。

回到十班教室,兩人一人提著奶茶一人拿著麵包。

江軼爭分奪秒抽出數學卷繼續寫題,周聿知坐她旁邊,寫的是數學競賽的題目,下半年數學競賽,他和其他同學做的題不太一樣。

江軼的基礎並不弱,但屬於會粗心大意且難題無法攻克的瓶頸期,她盯著題入迷,拿著筆蓋戳自已的腮幫,凹陷下一塊圓。

周聿知看她愁眉苦臉,也沒打算打斷她。

他看著江軼擰著眉頭、皺著臉的樣子覺得可愛,江軼長得清清冷冷,平時開心了也是微微一笑,不開心了也是嘴角下沉,很少看見她更加豐富的情緒。

這一刻,周聿知自我懷疑到,可能比起自已,江軼真的更加用心學習。

這沒什麼不對的,作為高中生,這是楷模典範。

“周聿知,這題答案我怎麼算出來數字這麼奇怪?”江軼擰著眉,洩氣地把卷子往他桌上一按。

得了,連他小名都不叫了。

周聿知抿抿嘴,他拿過卷子掃了兩眼:“你第一小題的x就算錯了,公式代錯了,應該用這個——”

他在草稿紙上寫下一串公式。

江軼點點頭,抽回自已的卷子,又埋頭苦幹。

“……”周聿知暗自神傷,但他不忍心打擾。

江軼便如此專心致志地寫了半個小時,樓道間大老遠傳來蹦蹦跳跳的吆喝,十班教室的門被推開,許易然和陳梓涵腋下揣著籃球,氣喘吁吁地走進來——

“我靠,你倆偷讀?”許易然撐著桌延邊探頭,難以置信。

“不是吧班長,你成績都這麼好了,次次年級第一,你還讓不讓我們活了?”陳梓昂叉腰抱著球,看著江軼桌上的奶茶和麵包,還有校服的汙垢:“江軼,不會是班長虐待你讓你學習還不給你飯吃吧?”

周聿知涼涼地橫了他一眼。

誰不給誰飯吃啊,他想。

“……不是。”江軼無奈一笑。

許易然抱臂目視著兩人:“你們真的在談戀愛嗎?人家談戀愛不是在小操場拉拉手,就是在樓梯口打啵,要麼就是一放學就去隔壁奶茶店雙排,你們這個架勢……”

周聿知饒有意味地看著他:“不像談戀愛?”

許易然搖頭:“不像。”

陳梓昂若有所思道:“小江美女,你是不是花錢包了班長給你補習啊?”

江軼:“………”

周聿知邪魅一笑:“不是,免費的。”

江軼:“………”

她清了清嗓子,清冷如雪松般輕快的聲音緩緩響起,她鄭重其事道:

“張老師說我考不進前十,就不讓我們談戀愛。”

周聿知心尖一動,他側目看她。

這幾天江軼埋頭苦讀,抓耳撓腮的樣子一幕幕迴盪在他腦海裡,為了節約時間啃麵包,眼下週遭有淡淡的熬夜青痕,困得眼睛乾澀都死撐著聽課。

他之前勸她,學習是持久戰,循序漸進才能撐到高考,她這樣太損耗身體。

當時江軼打著哈欠,搖頭:

【這次我想考好一點。】

許易然和陳梓昂臉上有種扭曲的無言以對,像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人踹了一腳的野狗:

“OK,fine,當我們沒問。”

兩人被秀了一波後翻了個白眼,回到自已位置上,受到這對情侶的影響,破天荒地拿出了作業,看了幾眼後,又不忍直視地將作業塞到抽屜,像死狗一樣趴在桌上小憩。

周聿知湊到江軼眼皮子底下,在女孩耳尖微紅又故作鎮定、面無表情地看著題目,卻半天寫不出一個字的異樣下,一張俊美的臉展現在她眼前。

“幹嘛?”她明知故問道。

“你最近這麼拼,是因為我嗎?”周聿知打了個直球,毫不隱晦地低聲問她。

“……我只是覺得讓你爸媽再來學校不好。”江軼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周聿知狀似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他又挪回自已的位置,假裝淡定地低頭繼續寫題目。

“………”江軼用餘光偷偷瞥見他沒有其他反應,才輕輕鬆了口氣。

剛才說的有點矯情,還好周聿知沒有嘲笑她。

少女沒看見的是,少年掩在衣袖上的笑容宛若新生的群星,比任何時候都璀璨一些。

白駒過隙,一輪輪太陽昇起西沉,月亮明明暗暗交接,在忙碌緊張的新月份開啟前,讓無數南綏七中學子惴惴不安的月考終於到來了。

安排考場是隨機的,為了防止熟人作弊,班級打亂,一個考場裡有各個班級的學生。

江軼拿著筆袋照著座位表到最好一排坐好,她複習得挺到位,周聿知在考前用了半個小時覆盤了近期所有的知識點。

她等著前座傳卷子,卻發現前座轉過來一張令人蹙眉的臉,短髮齊肩,黑眉紅唇。

她前座居然是呂顏……

江軼擰著眉,不得不說,這的確挺破壞心情。

呂顏將卷子丟到她手裡時,陰測測地看了她一眼,嘴角藏著不懷好意的笑。

她不理會,第一科考的是數學,她打算潛心貫注,起碼對得起周聿知的“免費服務”。

考試鈴響起——

前面幾道基礎題江軼做得很順手。

教室裡一片寂靜,只留下筆磨蹭試卷紙張的沙沙聲,監考老師在講臺桌上揹負手環顧四周,高聲提醒誠信考試,不要作弊。

江軼的思緒紛紛揚揚,平時做過的類似題型在這一刻幾乎像死去的野草,春風吹又生地因在腦海裡,她秉著呼吸,按照思路一步步地往下解。

這次的數學明顯比從前江軼寫題要順利許多。

她寫到最後的大題心態已然平穩和煦起來。

奇怪的是除了她平時算的思路,那些易錯難理解的題型,江軼想起來的是周聿知清朗低沉的聲音,耐心清楚的講解。

剩下最後一道大題,江軼鬆了口氣,她看了時間,還剩下半個小時。

就在她要接下去審視題型時,前座突然傳來一陣不易察覺的異響,她不經意地抬頭——

她看見呂顏頭也沒回的傳了張草稿紙。

與此同時是監考老師嚴肅的提醒——

“草稿紙還不夠的同學可以找老師拿。”

江軼看了一眼那張白色草稿紙,為了不佔位置,她順手就把單薄的紙疊壓在了試卷下面。

最後一道大題的難度明顯比前面提示了幾個檔次,江軼畫了幾條輔助線都不得解。

她拿著橡皮在草稿上擦了又擦。

就在時間一分一秒走過,還剩下十五分鐘時,她腦海裡一閃而過一道白光,她有了一絲靈感。

一激動,手肘向桌上後推,她把尺子撞倒在了地上,她彎腰去撿,卻聽見一聲不大不小、不耐煩的驚歎——

“你怎麼拿我的草稿紙偷看啊?!”

江軼還沒反應過來,她直起身的時候,卻見班級裡原本埋頭苦幹的背影一個個都面帶訝異的轉頭,看向她的方向,她坐在最後一排。

呂顏扭著頭,用一種虛偽又毫無破綻的表情難以置信地看著江軼桌上的卷子。

“發生了什麼?”監考老師肅穆地走到江軼旁邊,在她們之間看了看。

呂顏一臉憤恨,彷彿對江軼的所作所為十分不滿,她指著江軼的卷子:

“老師,剛才我草稿紙掉了,這位同學就撿走了,我做完題就把答案寫在草稿紙上想出去後對答案,結果怎麼找都找不到…!”

江軼懵然地看著呂顏臉上生動的表情,她一時間居然沒想到呂顏能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

還有她空口無憑說自已拿了……

等等……

江軼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驟然想起剛才從呂顏手裡傳下來的草稿紙……

考前發的那張草稿紙她已經夠用了,所以一直沒動另外一張。

監考老師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江軼,他從桌上拿起江軼的考卷,那張白色的草稿紙映入眼簾。

江軼抬頭,恰好看見草稿紙背面端端正正寫著試卷的答案……

她呼吸一滯。

“這位同學,你解釋一下?”監控老師明顯已經先入為主相信了呂顏,看她的表情充滿了質疑和責難。

班級裡全是其他班不認識的學生,他們轉頭盯著江軼,臉上有種鄙夷和不屑以及好奇。

一時間沒有任何人開口,教室裡的空氣彷彿都停滯在了一起。

這種感覺江軼一點都不陌生。

小時候江皓月偷了媽媽的金首飾去和打牌、賭球,回家後媽媽找不到,江皓月比自已先回家,一哭二鬧錶演型人格,說是自已親眼看見她偷了項鍊買了球鞋。

父親下意識便相信江皓月,在她想要質疑妹妹時,父親的一巴掌讓她格外記憶猶新,母親失望透頂的眼神,以及他們的責備……

明明是江皓月帶了陌生男子來家裡,卻也能栽贓陷害給她。

那種百口莫辯的感覺真是無比熟悉。

她從一開始的極力辯駁到後來的麻木隨意,她以為這樣的事情以後都不會發生了。

“……我沒有拿她的草稿紙,是她傳給我的。”江軼冷冰冰的聲音緩緩響起,她攫住自已的手心,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的短髮女生。

“我為什麼要給你答案?你抄我卷子還不承認?”呂顏生怕別人聽不見,嗓門極大。

監考老師拿著草稿紙,和江軼桌上的卷子答案一一對比了一番。

草稿紙上只寫了選擇題,工工整整的ABCD,他瀏覽了一番,發現答案一模一樣。

這兩個學生的答案都是對的。

“你的卷子答案和她的一樣,等收卷以後,你來趟年段長辦公室,其他人別看了,抓緊時間答題!”

監考老師在心底已然下了定義,他不再聽人解釋,直勾勾地給了江軼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其他同學早已轉頭繼續利用剩下的沒幾分鐘。

但江軼看著卷子,適才迸發的靈感已然毫無蹤跡,只剩下枯萎的空白。

她突然覺得自已是不是真的非常不走運。

一股惆帳又莫名的情緒緩緩從心裡頭擠出,順著鼻眼近乎要酸澀得睜不開、呼吸困難。

她盯著呂顏的後腦勺,幾乎是想立刻上去揪住她頭髮,把她摁倒在桌上。

她不明白呂顏在恨她什麼?

當年的班費不翼而飛難道不是她偷的?

如此卑鄙齷齪的手段陷害她,是在報復她當年揭發了她偷班費讓她被迫轉學嗎?

江軼心底浮出一個陰冷的情緒,她向來不習慣找麻煩,但——

這次的考試成績不單單意味著成績,她努力了這麼多天,就是想向班主任證明,她可以為自已的人生負責,可以和周聿知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

她沒日沒夜地學習,只是想離太陽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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