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知的考場在六樓,江軼在三樓,收卷的鈴聲一響,他便下樓去找江軼。

一路上卻聽見同學們竊竊私語,交頭接耳,往常考完試都是一片哀嚎或興奮中對答案,今天的畫風卻不同尋常,周聿知看見宋晚站在樓梯口滿臉焦慮地左右踱步,時不時望向年段長辦公室的位置。

宋晚抬眼看見周聿知,直接衝了過來。

“班長!不好了……”宋晚急得直跺腳,她又是氣憤又無可奈何,指著辦公室的方向:“江軼被監考老師帶走了,有人說她抄襲作弊。”

周聿知神色一凝,陰霾布上瞳孔,他低沉道:“誰?她現在人在哪?”

宋晚搖頭:“我也不認識,好像是隔壁九班的……短頭髮,她現在在辦公室呢…!”

周聿知沒再追問,他拔腿便往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走過去。

宋晚在後頭跟上:“等等我——”

辦公室內。

江軼站在一臺立式空調前,製冷空氣飄著白霧濛濛一片散到前方又變得細不可察,涼爽細膩的微液體撲散到她面板上,帶起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呂顏抱臂抬著下巴,在年段長的注視下振振有詞:“戴老師,我說的都是真的,她偷我的答案。”

江軼半闔著眼皮,便這樣面色無常地立在原地,她將呂顏的一顰一動淨收眼底,那張用豔麗唇彩塗抹得飽滿晶瑩的紅唇一張一合。

呂顏成績一直挺好,在北寧八中的時候就一直是班級前幾,但她孤僻不愛與人交談,喜歡獨自在一角落,從某種意義上,從前的呂顏和她很像。

她注視著面前的人,南綏七中可能有一種魔力,呂顏變了。

她濃妝豔抹,告狀的時候理直氣壯,過度自信,從前的怪異彷彿都被隱匿掩藏,唯獨人品依舊如初。

“江軼同學,你怎麼說?”姓戴的年段長語氣平和,神色自如,並沒有監考老師嚴肅壓迫的氣勢,他好像是願意傾聽當事人所有的說法。

“傳草稿紙的時候,那張紙上就寫好答案了,她故意傳給我的。”江軼平鋪直敘,緩緩說道。

她除了適才第一次沒反應過來,現下冷靜多了。

“那你的答案為什麼跟我一樣?這位同學,你的水平能做出來?”呂顏恥笑道。

“我自已做的。”江軼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浮誇的演技。

戴年段長蹙眉凝視著她們,他扶了扶眼鏡,氣沉丹田地拍了拍桌子,捏了捏眉心,他看了看手錶,指著呂顏說道:“下午還有語文考試,時間不早了,這位同學你先回去吧。”

呂顏應聲,跟江軼擦肩而過時,同她對視,露出狡黠得逞的笑容。

江軼冷笑一聲。

“同學,我看你試卷上的答案都寫得不錯,如果你是自已寫的,再寫第二遍應該還是能做出來吧?”戴年段長看著她說道。

江軼眉頭一鬆,點點頭:“可以的,老師。”

戴年段長點點頭,正要拿空白卷子給江軼,卻聽到辦公室門口一陣嘈雜鬧鬨,還有學生的尖叫。

他倏然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辦公室門口,開啟門。

江軼也跟了上去。

一出門口,她瞳孔緊縮,腳步被釘在眼底。

兩個人型扭打在一起,宋晚整齊的校服被一隻手緊緊攫住擰成一團,背磨蹭在白牆上蹭掉了一層白皮,飄絮的灰塵揚在空氣中,宋晚揪住呂顏的短髮,手腕被對方死死扣在肉裡,兩人面容扭曲……

而周聿知緊緊攫取住呂顏的校服衣領拎在半空,使得對方半天扯不到宋晚的頭髮,呂顏尖細瘋狂的叫聲衝斥在走廊上,周圍圍著一圈學生……

可以看出周聿知並沒有要認真打手的架勢,只是神色陰冷低沉地制止對方撲騰過來。

“…宋晚!”江軼想都別想,直接衝過去。

她看見宋晚被捋到手肘上的皺皺巴巴的校服下有一絲被指甲刮紅的條痕,呂顏此刻還用力掐住了她的手腕——

江軼心裡頭無名烈火終於從肝肺一下子以雷鳴電閃的速度往胸口、喉嚨間躥——!

她一下子遮蔽了周遭的人群和大聲呵斥的年段長。

只剩下扭打在一起的呂顏和宋晚以及插了一手的周聿知。

她三步並作兩步,緊咬著後槽牙,眯著一雙貓眼,在眾目睽睽之下,五指張開,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揪住了呂顏散亂短髮,伴隨著對方一聲慘叫——!

“江軼——!”呂顏扭曲的五官被痛苦擠兌成一團,她下意識鬆開掐住宋晚的手,要捂住頭皮突如其來的刺痛……

江軼已然聽不見周遭的高聲驚呼,她揪住呂顏的頭髮把她往牆上用力一推,周聿知眼底閃過錯愕後,配合地一起放開擰住呂顏衣領的手。

“……呂、顏。”江軼咬牙切齒,一雙冰冷如三月寒雪的眼眸與呂顏的眼睛對峙上。

呂顏臉上呈現出恨戾,她高抬手腕,要給對方一巴掌,卻在如風簌簌的起勢時被人一把大力扼住了手腕,她抬眼一看,還是剛才礙事的周聿知。

“幹什麼!幹什麼!反了天了是不是!!老師在這裡,你們還敢打架??——鬆手!都鬆手!”戴年段長挺著啤酒肚,艱難地擠進圍觀的學生裡,衝到四人面前,大聲吼道。

四人見年段長已在眼前,不約而同鬆開了對峙的肢體接觸。

一旁擱淺旁觀的學生已然驚呆了,瞪著眼睛,面面相覷,等著看後續。

“你們——”戴年段長已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他胸膛此起彼伏,紅潤的臉頰證明被刺激得不清。

宋晚一邊整理校服,一邊喘氣,咬牙絲毫不避諱,出口成髒:“這個賤人不僅汙衊別人作弊,還出言不遜,我看不慣這種表子。”

江軼的心臟跳動得很快,她握住宋晚的手反反覆覆地檢視,見上面除了紅痕抓痕並沒有見血,但紅腫的條痕在平滑的肌膚上還是異常明顯。

宋晚低聲安慰她:“我沒事,軼軼。”

江軼抬眼看向周聿知,對方似乎與她心有靈犀,在她開口前,才擒著淡定的笑,穩然地說:“我也沒事,沒真的動手。”

她這才重重鬆了口氣,一股酸澀湧上鼻尖眼眶,幾乎是大海漲潮的不可退勢,霧氣濛濛,她燻得幾乎要看不清對方的臉。

她第一次有如此奇妙又酥麻的感情,在南綏七中,她好像感受到了這輩子沒深刻體會過的那種不管不顧的真摯感情。

她有點想哭。

受委屈、受冤枉這些事並沒有讓江軼感到如何強烈的憤恨,但宋晚和周聿知此刻站在她面前,她突然有一種無法抵擋住的感動和悲慼。

又一次,因為她,有人受傷了。

可她自私得覺得,她一點不想去譴責自已的不幸,她很想立馬跑去普羅旺斯撈一注陽光,給這些給予她真摯感情的人。

“你們四個!——這次考完試叫你們的家長來,真是無法無天……目無尊長……”戴年段長還在喘著粗氣,他叉著腰,著重看向周聿知,難以置信的情緒比之前更甚:

“周聿知,你是十班的班長,上個月你打架鬧得人盡皆知,這個月你又冒頭了?這次還是女生?”

還未等周聿知回答,江軼強硬的語氣在驟然安靜的空氣中響起:

“老師,他沒有打她,他只是阻止了呂顏傷害宋晚,如果打她,她怎麼會好端端站在這裡裝模作樣?”

宋晚訝異地看向江軼。

周聿知看著江軼的眼神浮動著深不見底的異樣。

江軼不是那種會在老師面前如此強硬和放狠話的學生,她一直如同一支安靜的雪山高嶺之花,冰涼美麗,但如此這般,堅定不移地立在一雙雙眼睛裡,成為話題中心。

“對啊,老師,你可太小看班長了…”宋晚立即應和道,她說著似乎嘴角還帶著嘲諷。

呂顏尖細瘋狂的臉上閃過惡毒的情緒,她幽幽地笑了一下:“三個打我一個,真不要臉。”

戴老師高聲呵斥了這一波愈發戾氣的對話:

“你們還要說是不是?你們的班主任馬上到,事情處理不好,我看你們下午也不用考試了!”

四人靜默下來。

不過幾分鐘,十班班主任張齊平和九班班主任餘朝霞已然快步出現在年段長辦公室。

戴年段長驅散了看熱鬧的人群,讓四人進辦公室。

許易然、陳梓昂和趙珅姍姍來遲,衝到走廊盡頭,還未剎住腳步,便見年段長辦公室啪地一聲,關緊了房門。

三人:“………”

許易然撓頭:“我們來遲了?”

陳梓昂皺著眉頭:“班長會牽扯到女生之間的矛盾裡去?”

趙珅扶著眼鏡框:“莫不是……兩女爭一男?黃金檔狗血言情劇?”

許易然白了他一眼:“兔子說了兩嘴,她說隔壁九班一女的汙衊江軼作弊,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

辦公室裡,張齊平摸著自已稀疏的頭髮,滿臉糟心地看著自已班上三個學生。

“你們是不是一天不給我惹事生非就全身不舒服啊?”他掐住眉心,直嘆氣。

掀起眼皮時,看向周聿知和江軼:“你們談個戀愛是不是要過五關斬六將,把學校的新聞都包了?”

宋晚一聽,沒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

江軼、周聿知:“………”

張齊平難以置信地看向宋晚:“宋晚,人家談戀愛為愛痴狂,你又是因為什麼摻和?”

宋晚憋住笑,她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有人汙衊我好朋友,一時…沒忍住。”

江軼深深看了宋晚一眼,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簾。

“江軼,你來說說隔壁班同學說你作弊的事,你轉學也大半年了,老師是不相信你會做這種事。”張齊平平心氣和地說道。

江軼意外地抬眼,她沒想到張齊平居然相信她。

她把事情經過細節都一一披露,連帶著和呂顏在北寧的衝突矛盾,以及在學校的衝突。

九班班主任餘朝霞認識江軼和周聿知,她聽著江軼有條有理地敘述,複雜地看了此刻低頭站在自已面前的呂顏一眼。

“呂顏,你怎麼說呢?”她溫聲道。

呂顏依舊堅定不移地秉持著江軼抄襲的說法,孜孜不倦地重複對江軼的控訴。

“老師,如果江軼能把做的題解析過程全部寫出來做對,是不是證明就是這位同學汙衊?”周聿知沉著聲音,一動不動地看著在表演的呂顏。

張齊平和餘朝霞對視了一眼,點點頭。

“如果江軼能重現答案,那就證明題是自已做的。”

周聿知如同星辰皓月的眼睛看向江軼,給予她一個信任和安撫的眼神。

戴年段長抱臂靠在辦公桌上,端著茶疊,似乎終於能心平氣和地休息一番,他說道:

“我適才就想讓江軼重新寫一遍,結果你們就上演武俠爭霸了。”

眾人:“……”

江軼在眾目睽睽下,拿過卷子,依照之前的記憶猶新快速地把解題過程重現在卷子上,鑑於呂顏草稿紙上只寫了選擇題,她便只寫了選擇題的解題過程。

不到十分鐘,白紙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字跡。

張齊平是教語文的,餘朝霞是教英語的,兩人把卷子給了戴年段長看。

戴年段長目視瀏覽了一番,眯著眼睛,緩緩把茶具放在桌上,沉吟不語。

“呂顏,你說江軼抄你的答案,這卷子她自已寫得很詳細,看起來並不需要。”

他睜眼看向面色緊繃的少女,臉色凝重。

呂顏囂張跋扈的臉此刻有些蒼白。

她沒想到江軼居然真的會做。

按照從前江軼的水平,這種難度的數學卷選擇題是不可能全對的。

本來她想著就算江軼的答案跟她寫在草稿紙上的不一樣,她也可以說江軼還沒來得及抄。

但是沒想到江軼居然跟她的答案一樣,她適才順著思路,自然是說那捲子的答案她已經抄了。

“……但她就是拿了我的草稿紙……\"呂顏底氣不足,卻依舊不鬆口。

周聿知冷笑了一下,他插兜,對著戴年段長道:“老師,據我所知監考室的監控上週已經全部換成新的了,應該已經開著了,並且是2048*1536,300萬畫素,非常高畫質,江軼有沒有撿她的草稿紙一目瞭然。”

宋晚瞪大眼睛,朝周聿知看去。

這都知道?

張齊平點點頭:“老戴,可以調一下監控,如果我班裡學生真作弊我不會坐視不理,但如果有學生冤枉我班裡學生,我作為班主任還是要替她討回公道的。”

餘朝霞沒有說話。

呂顏看似鎮靜的神色已然不太穩當,她眼睛飄忽不定,手別在身後,氣息混亂。

戴年段長至此,已然有了大概猜測和定義,他看了看錶,對著大家道:

“我會去調監控,下午還有語文考試,你們幾個回去吧,呂顏,你留下。”

三人出了辦公室,並肩在走廊過道上,外頭已然空空蕩蕩,牆上還映著打鬥揭掉的一層凹凸不平的牆皮,

江軼深吸一口氣,她瞥向宋晚和周聿知,眼底漆著一層柔和如同晨曦的暖色,喉嚨乾澀,她輕聲說道:

“謝謝。”

宋晚亮著眼睛,露出白潔的牙齒:“都說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人在江湖,義字當頭。”

江軼望著她受傷的手腕,還是不免愧疚:“下次你跟她動手,得叫上我。”

宋晚一愣,隨即捂著臉樂呵呵地笑起來,看了一眼周聿知:“班長,我今天也算開眼了,我們軼軼也會打架——”

周聿知很自然地伸出長臂,摟過江軼的肩膀,把她桎梏在懷中,低頭溫聲道:

“你真厲害。”

江軼掀起眼皮,覺得周聿知在嘲諷她,她沒好氣道:“我一時沒忍住。”

周聿知胸膛裡發出磁性悶聲,重新解釋了一遍:“你數學考得很好,你真厲害。”

喜色染上江軼的瞳孔,她抬頭對上那雙星辰皓月的眼:“真的?”

周聿知嗯了一聲:“剛才趁老戴罵人,我翻開看了幾眼,120沒有問題。”

此刻,她仰著頭,對周聿知露出了一個更加真切明朗的笑容,盈盈的笑意清純唯美,恰似初夏時剛好盛開的一朵青蓮,打散了雪山的冰寒。

周聿知心中怦然一動,慌忙別開目光,不是不敢直視,而是雖然已將心動的人攬過身下,卻因為悸動害怕自已貪心不足。

他跟江軼在一起幾個星期了,卻依舊捨不得對少女做更加親切的舉動。

學校的情侶沒兩天便在小樹林互啃,但他卻不願意那樣隨意地對待江軼。

他神思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炙熱渴望,宛若青石板上的水痕,剋制又點到為止地停留在表面,徒留下一絲絲清涼的痕跡。

他想要他的女孩主動親近他,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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